【华熙】心之所向 · 一 (校园paro,双向暗恋)
(零)
“小心!”
端木熙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杨敬华的肩膀,没让他一头栽进脸盆里。后者呆滞的顿了几秒,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他,像只动作迟缓的树懒,但是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熊猫倒也有几分神似。
看起来像是完全没睡的样子。
欧阳阳叼着牙刷探头看了他一眼,啧啧称奇,“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挑灯学习吗?”
“……失眠。”杨敬华干巴巴答了一句,不着痕迹的斜过肩膀挣开了端木熙的手,捞起湿毛巾啪叽拍在自己脸上,仿佛想给自己一个清醒,却明显心不在焉。
端木熙抬手抹掉甩到脸上的几滴水珠,蹙了蹙眉,“你还会失眠?”这人倒在床上不出三分钟就能睡死过去。
杨敬华沉默了一下,也不顾滴下来的水都把衣服打湿了一片,继续用毛巾捂着脸,声音闷闷的,“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他停住,显然并不准备具体解释梦的内容。
端木熙轻轻吸了口气,转头望着镜子,动作幅度很小的微微抿了抿唇。
【*】
端木熙跟杨敬华的关系很好,相当好。
同桌同寝,出入形影不离,一个还能替另一个拒绝告白那种。
欧阳阳曾经调侃说你俩像一对似的,杨敬华一笑了之,转头勾着端木熙脖颈跟他当笑话讲,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一直相信端木熙是好兄弟好同学好朋友。
大半夜,同寝室的室友明显都睡熟了,安静得要命,在一片黑暗中,刚从梦里醒来的杨敬华睁着眼睛呆愣愣望着黑夜里显得格外模糊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并没有清醒,有种恍惚的荒谬感。
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个涉及颜色的梦其实并不稀奇。
但当这个梦的对象是你朝夕相处的好伙伴的时候,就由不得你不深入思考了。
杨敬华倒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他向来笃定自己是个直的,一颗红心向小姐姐那种,但明明深知端木熙也是货真价实的男生,整场梦做下来他竟然没一点排斥。
不,别说潜意识里的梦,他现在回忆起梦的内容,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升起半点抗拒之心,
——不过梦也就是梦,以端木熙那个安静内敛的性格,想让他主动怎么可能那么简……
杨敬华猛地刹住自己的思维,他痛苦的呜咽了一声,翻身掀起被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头。
彻夜未眠。
【*】
端木熙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
大概能追溯到幼年时,对邻家小哥哥那点朦胧又模糊的情愫,只是那时他年纪还太小,很快又搬走了,于是那点模细微的感情没有抽枝发叶的时间,就如无根之水,慢慢的便干涸了。
他知道自己不同,也小心谨慎的掩饰着这种不同,循规蹈矩。
直到又遇见杨敬华。
无可避免,无可抑制,无从抵抗,无从拒绝,如同……
命定的劫。
【*】
杨敬华一早上都神思不属。
他根本不敢看端木熙,眼神稍稍瞥一下都好似是对友情的亵渎,幸好端木熙有点低血糖,早上刚起来的时候通常不会怎么讲话,才没让情况显得更尴尬。
只是也没有好转。
昨夜梦境中每一个细节都像是铭刻在脑海里纤毫毕现,而另一个主角此时就坐在他旁边。清晨的教室还很空,只有他们两个,指尖划过书页的细微声音已经足够清晰,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端木熙低垂着眉眼,安静看书的画面。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端木熙正在看书复习,他的神态恬静柔和,浅色的阳光如一层朦胧的轻雾浮在他身上,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像极传说中立于天地之间守护苍生的大祭司,圣洁而高贵,仿佛是察觉到杨敬华的目光,端木熙微微侧眼看了过来,眉目清远,温润干净。
“敬华?你怎…”
杨敬华咣当一声把自己砸在了桌面上。
(一)
“……今天怎么怪怪的?”
端木熙放下书,疑惑的靠过去,伸手搭了搭杨敬华的额头,杨敬华这个人性格活泼闹腾,平时最喜欢黏黏糊糊缠着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今天杨敬华实在是太安静了,寝室到教室一路上一个字没说不讲,现在还正蔫蔫趴在自己手臂上,只侧着头露出半张脸,像是生病的向日葵,没精打采。
虽然摸上去似乎温度如常,但端木熙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想了一下,单手扶着杨敬华后颈的位置,凑过去,低头轻轻抵上了杨敬华额头。
杨敬华半闭不闭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他简直是傻乎乎盯着端木熙眼睛看,原本还残留着的睡意烟消云散。
“没烧……?”
杨敬华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端木熙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眼睫毛柔柔软软在人手心一划,“敬华?”
旁边又是咣当一声,杨敬华起身的动作太急把椅子带翻了,语气急促的要命,“端木熙!我…我去下厕所——”
他简直是风一样跑了。
端木熙眼瞳微微收缩,他循着杨敬华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转首,定定望了几秒,仿佛渐渐回过神来,心底逐渐升起了一股凉意。
明明是阳春三月,温暖和煦,却更像身处寒冬腊月,连骨髓都冻结成冰。
【*】
杨敬华站在厕所的镜子前,双手撑着洗手台,胸口起伏,重重喘了两口气,他几乎是满心茫然的盯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用力闭了闭眼。
只是一个梦而已啊。
如果他真心实意的只把那当做一个梦,过了也就过了,风过无痕。
可事实是,心里仿佛有什么朦胧不清的心思被点明了,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曼丽细腻的绮念悄无声息的生长开,温柔缱绻,不容回避,如同一阵扑面而来的春风,猛然吹遍了整片心田。
【*】
端木熙静静看着面前的书,手指不自觉压在页边,无意识的用了大力,连指节都微微泛白。他已经在这一页停留足够久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曾经不留痕迹的试探过杨敬华,既然对方从未有过多余的想法,那么他也不准备挑明出来双方都尴尬。
但…倘若杨敬华当真发现了一些什么……
端木熙咬紧了牙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无力到抱有一丝侥幸之心,听天由命。
连朋友……也做不成么?
【*】
朋友?
杨敬华抬手按着冰凉的镜面,面无表情。
要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你看不得他被告白,看不得他被别人追,还要帮他拒绝一下的?
认清楚吧杨敬华。
你根本不是把端木熙当作“朋友”的。
教室的门嘎吱一声。
端木熙强忍住抬头的欲望,哗啦翻了一页书,心里那点单薄的期盼像是被大风刮着上上下下,飘飘忽忽。
他听见杨敬华拉开椅子,在他旁边重又坐下,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端木熙还没来得及侧头看一眼,杨敬华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如同被台风刮倒的树木,啪唧一下倒在他身上。
“……让我充会电……”杨敬华嘟囔着拉了拉端木熙,让他靠近点,更方便的把头埋在了端木熙颈窝里,声音压低,含糊不清,“端木……我好困啊……”
杨敬华素来喜欢缠着他,这样的动作也不是第一次,仿佛真的一如往常。于是端木熙心里那点不安奇异的被抚平下去,又或者是他自己也不敢不愿深想,任由海面恢复正常的平静。他抬手拍了拍杨敬华的头,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充电宝,你困了就趴桌子上睡会去……松手,我看不见书了。”
杨敬华模模糊糊哼了一声。
————粉饰太平。
(二)
又是一年出成绩。
“卧槽……”
杨敬华捧着端木熙的试卷,无语凝噎。
“你是魔鬼吗?端木熙你是魔鬼吧?你为什么都是对的你总分难道要上天吗——”
端木熙气定神闲的写作业,头都不抬,“谁让你偏科。”
杨敬华发出了一声悲鸣,“你全科学霸了不起啊??!”
“了不起。”
杨敬华一听这话,立刻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摔卷子,气急败坏扑上去掐住了端木熙的脖子,“端木熙!!你很嚣张啊!!你个非人类!!你说你还上什么课!有意义吗!有——吗!!!”
端木熙被猛然压的往旁边倾了一下,手肘撑在桌角稳住自己,他笑吟吟转过头,看整个人快挂到他身上的杨敬华,弯起了眼睛,语速不快,轻描淡写,“我不上学,谁给你抄文科作业?”
杨敬华突然意识到他们离得很近,他清清楚楚望进端木熙眼睛里,那双眼睛很亮,清泉一样,浮着袅袅晨雾,流动的却并非泉水,而是浅淡温柔的感情,他想,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似乎盛着能淹死人的海洋一般的眼睛——
他又一次下意识般伸手盖住了端木熙的眼睛,仿佛是阻隔那样的视线,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会有的神情。
目眩神迷,心慌意乱。
“怎么了?敬华?”不是第一次得到这个待遇的端木熙有点茫然,抬手抓住杨敬华挡住他眼睛的手拉下来,哭笑不得,“你又在搞什么?”
杨敬华定了定,抽回自己的手,转开了眼睛,“你…别这样看着我。”
“?”
“嗯。”杨敬华捡起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垂眼若无其事般笑了笑,“我怕我忍不住对你做什么。”
端木熙眼神一凝,只是极短暂的一个瞬间,他跟着轻轻笑了一声,笔尖重又落在作业卷上,口中的回应则如一句玩笑话,再轻快简单不过。
“那来吧。”
【*】
杨敬华呼吸都停了一拍。
他明知道端木熙这句话只是在回应他那句“做什么”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有也不该有任何别的意思。
但他却该死的,不争气的,难以自抑的,心跳如擂鼓。
杨敬华!
他绝望的想着,觉得自己简直卑鄙极了。
端木熙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么想他的?
“哎哎!端木熙!”
欧阳阳隔着一条过道,伸长手戳端木熙:“你数学卷借我看看!”
端木熙骤然被这一声唤回过神一样,望了欧阳阳一眼,手没动,“在敬华那里。”
欧阳阳沉默了一下,看看正拿着两张卷子对比看的认真的杨敬华,心知要不到,勉为其难的退而求其次,“那借下英语卷,话说这次又是你第一对吧……英语——”
端木熙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探手去拿自己放在桌边的卷子。
他没能拿到,因为杨敬华眼睛虽然还看着数学,却抬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连带那沓卷子,头也不抬冷酷道,“不给。”
欧阳阳:“……杨敬华你干嘛啦。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吗?”
端木熙抽回手,很开心般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说话的你,”而杨敬华终于肯抬头递出一记眼刀了,逆着阳光照射的方向,他的眼眸灼灼,犹如噙着燎原之火,炽烈逼人。
“本来就都是我的,明白?”
【*】
端木熙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心思却不在上面,黑笔划过纸面拖出长长的墨迹,犹如白纸上抹不去的伤痕。
三年。
他用了三年试图转变自己的思维控制感情,却在每一个朝夕中越陷越深。
整整三年之后,杨敬华一句不经意的话,仍然足以让他心弦颤抖。
————欲盖弥彰。
(三)
每所学校都会有智障的时候。
这一点就像太阳的东升西落一样,是个定律。
“什么?”杨敬华拍案而起,原先准备运动会可以不上课的喜悦全部灰飞烟灭,“三千米!校长脑子被门夹了?!”
端木熙斜靠在桌边,伸手按在杨敬华的肩膀上,把他按坐回座位上:“你先冷静,这次说是试行,自由报名,没规定必须参加名额。”杨敬华是半个体育生上来的,体育成绩很好,因此运动会跑步项目,只要规定必须参加,杨敬华基本都会被推上去。
——是的,现在他还顶着一个一千米,一个一千五百米长跑的任务呢。
“……哦是吗,没强制规定?那还会有人报名?”杨敬华定了定,从端木熙手里扯过通知单,也不管好奇被吸引凑过来的同学们,自顾自的往下看,一翻面就愣住了。
“…敬华,”端木熙按在杨敬华肩膀上的手没撤回,而是默默加大了力道,他基本能猜到杨敬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先……淡定。”
“你他妈在逗我?!!各班班长去参加三千?!!!这还不如——”
端木熙果断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杨敬华跟被掐断电源的机器娃娃一样,咔哒一下瞬间消了音。
“乖。”
端木熙弯起眼睛,安抚般的拍拍他的头。
杨敬华内心全是波动,他沉默了好几秒:“……你学坏了。”
“哎呦我的天!”欧阳阳探头探脑,像任何一个不懂得看气氛的人一般出声打断,语气蛋疼,“端木熙,你真要参加三千米……?”
端木熙瞥了他一眼,“我能不去?”
“……不能。”这就要怪学校了。
“什么鬼啊?”
“能请假吗?班长唉干脆别跑了吧什么智障规定。”
“可是班长跑的完吗……”
同学们议论纷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杨敬华一样从小练长跑练上来,跑完一千五都面不改色的。
“去医务室开证明!”
“开什么玩笑,我打赌医务室肯定不会开——”
“要不然绑个石膏吧?”
“你小说看多了吧你……”
“我的大少爷啊……”而杨敬华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也不管七嘴八舌在旁边争论着试图出主意的姑娘们,脚架在书桌前的横杠上,翘着椅子向后一仰头,敲了敲体育委员的桌面,“哎,那谁,把我名字加上吧。”
“我陪他跑。”
这句话出口之后,周围一圈都安静了。
同学们的目光整齐划一落在杨敬华身上,像跟领导人致敬行注目礼似的,杨敬华被他们盯得心里都发毛,椅子脚都落回地面上了,“……你们干嘛呢。”
学习委员——一个博览“群书”的姑娘——像他一样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本子卷成筒状抵在唇前,像拿着个话筒,也不看他,看端木熙,用了一种非常咏叹调的语气,悠悠拖长了声音。
“班·长·诶·——警花儿对你是真爱啊——你赶紧从了人家吧——”
正在喝水的端木熙呛到了。
其实参加三千米的,倒也的确不止各班班长们的。
杨敬华和隔壁班陪女朋友跑的那位仁兄对视一眼,不禁产生了某种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这种时候不是真爱谁会陪跑。
“班长加油!”
“警花也加油!”
七零八落的加油声从旁边传来,有他们班的,当然也有别的班的。三千米太长,大多数同学现在都还在操场上游荡,是不会急着来加油的。杨敬华扫了一眼,向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转头向端木熙伸出手,“端木!”
“嗯?”正在活动手腕脚腕的端木熙应了一声。
“手给我。”
“……不用……”
“哎呀你哪那么多事!”杨敬华瞥了瞥嘴,根本不听人的拒绝,探身伸手一把抓住了端木熙的手腕,“自己能撑多久心里就没点数?”
端木熙的体育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及格有余满分不足,跟杨敬华肯定不能比。
端木熙动了动手腕,杨敬华抓得很紧,不容置疑一般。
“待会你跟在我后面,我拉着你,你能轻松一点,”杨敬华没注意他这个小动作,喋喋不休一点都不放心似的,赶在裁判员发令之前还在忙着补充交代,“不要急,跟着我的速度,你体力没我好……ok?”
端木熙挣开了他的手,不待杨敬华说什么,反手重新主动的握住了,“好。”
杨敬华微微一怔,清朗的眉眼舒缓下来,他用力握紧了端木熙的手,露出灿烂的笑意。
预备————
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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