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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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我心头血,改尔生死簿;以我三更火,续尔返魂书。

【萧炎x润玉】无尽火(下)

.斗帝炎x夜神玉

.所有提及异火都来自斗破苍穹异火榜

·纯良炎帝,武力值超高


·万字预警




(十三)

虽然始终拖延着不肯去修炼,但是真正投入进去,炎帝的效率是很高的,不然也不可能成为斗气大陆万年来第一个冲破关卡的斗帝。

萧炎连续冲破了几个等级,疲惫不堪的停了下来。倒不是他想停,而是一种莫名的心绪不宁,不是危机感,而是焦躁感。修为高深的人,大多是有些预感天机的能力的。在这种情况下萧炎就算能心大到继续闭关,也得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走火入魔。

更何况萧炎没那么心大。

他坐在榻上,凝神思索。半晌,抬手,指尖浮现出月牙状的鳞片,他凝视着那片龙鳞,手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感受着冰凉光滑的触感,这本来是他闭关间隙无聊时的习惯性动作,这一次却格外不同。灵光乍现般,他突然明白过来。

不是他…难道是润玉?

他握了握指尖,把润玉赠与他的鳞片收起,唤出帝炎,感应被他送出去的火云水焱。

七彩斑斓的火焰盘绕在他手上,如同有生命一般盘桓吞吐,虹彩般的光芒照亮了闭关的暗室,却照不亮炎帝眼底一片沉沉。

终究是曾经被他炼化过的异火,在帝炎面前无所遁形。

润玉主动调动了他送给他护身的火云水焱。

萧炎神色骤然冷下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心底难以言喻的慌乱感如同苍穹崩毁,甚至都难以相提并论。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炎帝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慌乱如此。他猛然起身,扬手一道火焰轰开了影壁。


“邝露!”

人未到声先至,黑袍青年的身形瞬间闪入室内,背后一对火焰凝聚的双翼,刷啦一声猛然收拢。

“润玉人呢!”




(十四)

“你说什么?!!!”




(十五)

萧炎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自己临时起意的闭关。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闭关的时间当真不算长,对于寿命悠长的神仙,甚至连沧海一栗都算不得。天界的一朵“花”都未及枯荣,不过是一醒一睡之间,布下的星河仍在流动,犹如时间凝固,它们皆是永恒不变。

但对于夜神润玉,却是翻天覆地。

天崩地裂,亦不过如此。

萧炎几乎咬碎了牙,怒极攻心,单单听邝露描述,已经气的连头脑都不大清醒了。炎帝甚至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但他现在又是顾不得生气,也没时间生气。

“润玉…”他强压着情绪压低声音,努力控制着自己手下的力道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润玉没答话。

萧炎没听到拒绝就是同意,觉得应该是自己声音太小润玉没听见,但还是说服自己权当他默许,小心翼翼的推门,无声无息的走进去。

一步踏进黑暗里。

窗帘拉了起来,朦朦胧胧,整个屋子都是昏暗的,烛火未点,一室无光。夜神的璇玑宫惯来少有装饰,少有人气。一眼望去,屋子内更是空空落落,仿佛秋风过一般的萧瑟,寥落到令人窒息。

只有一点稀薄的光线透进来,那么一点点的天光,照不亮房间,也落不到润玉身上,如同居高临下的垂怜,只照出了这一室的冷清。

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抽咽。

“润……”

这个名字,再也叫不下去,叫不出口。

仿佛喉咙被梗住了,他说不出话。

萧炎脚步不自知的停住,他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一贯都是那么从容云淡风轻的夜神,唯独在这个时候,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与荒凉。没有优雅的仪态风范,没有精致的步履风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缩在床铺的角落,靠着床柱,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仿佛缩成小小的一团就能真的变成那么小,去无知无虑的忘怀无法面对的现实。想逃避却逃避不了,没有平日的一切,也失去了一切,剩下的全是所有的负面情绪,阴云般笼罩了房内。沉甸甸的脆弱绝望压在肩膀上,离崩溃和摧毁不过一线,无法呼吸。

以前,以后,都不会有人见过这样的润玉。

那么浓的悲恸,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滴入水中,染黑了整片大海。

他甚至没有也不能大声的哭出来,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苍白的唇被咬出丝丝血色,小声的,一点一点啜泣,眼睛红的像要滴出恨意的血,恨他人更恨自己。但最后,却只是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滚过脸颊,无声的落进雪白的衣袍,渗透出一片水迹,便了无痕迹。

“呜……”润玉肩膀抖得厉害,手指死死的扣着自己的手臂,如玉的指节青筋暴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控制不住的呜咽出声,眼睛里神采涣散,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悲鸣,伤心到了极致,绝望到了极致。

萧炎手攥的紧紧,骨头都要捏断了,手心一片粘稠,都是指甲刺入骨肉流出的血,沁入了指甲缝。他猛然仰起头,试图按耐住自己眼睛里的水汽。他太痛了,即使以前那么多次受伤重伤,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由内而外的痛,像是整颗心都被撕开了,流出的是鲜红的血。

眼眶酸涩,湿迹流过了脸颊,他已经努力克制了,还是没挡住泪水落下。

“萧炎……”润玉闭着眼睛,却突然开口了。他显然知道萧炎进屋了,只是声音沙哑的厉害,仿佛吞咽下含着血的针,被折磨的粗粝,鲜血淋漓,但他甚至在别人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仅仅这么几个字,无人可诉,如同隔了山河。

“我母亲……呵……”润玉哽咽失声,低头把脸埋在了膝盖上,颤抖着声音,像是在把还在流血的伤口生生撕裂开,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再次扎进去的尖刀,“死了……”

萧炎连手指尖都在抖,他艰难的闭了闭眼,横过手背擦了擦眼角,快步走到了润玉身边,在床边半跪下来,伸手抱住了润玉,用力搂过他,泪水终于簌簌而落:“……我知道。”

润玉一动不动,泥雕木塑般,任由萧炎抱住他,仿佛整个人已经死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尸体,只有心口吊着一丝热气。但是萧炎死死搂着他,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嵌入身体里一般。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削瘦,萧炎的怀抱很温暖,将他圈在怀里,手臂环过肩头,仿佛这样就能圈住他,把他留在小小的怀抱里,与整个世界的凄风冷雨相隔绝。润玉麻木的感受着那人稍高的体温,热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他周身百骸,在血管中冷却,直到冻结……又再次融化。

许久,润玉慢慢的转头,被蛊惑般,把头慢慢的,靠在了萧炎肩膀上。

仿佛一个稳定的支点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没有彻底破碎成一地的渣滓。他依靠着萧炎,还在颤栗,如同在寒风之中的瑟瑟,沾了湿意的发丝拂过了萧炎耳边,正如清明的细雨,落下一地的悲恸,那些细小的碎片四散,每一片都锋利如刀。

终是,恸哭失声。




(十六)

长河渐落,晓星沉没。

整整一夜的时间,萧炎都紧紧抱着润玉,像是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舔舐沾着血的皮毛,他安抚着润玉,努力让他能感觉到一点温暖的意思。润玉从最初的恸哭,到小声的抽泣,伏在他肩头上,湿意一点点的蔓延开,沾到了皮肤上,原本是温热,慢慢的凉了,被风吹的干涸。到最后的时候润玉倚在他怀里,只是肩膀不时轻轻抖动一下,微不可察,几乎是哭的已经没了声息。

萧炎小心翼翼的环抱着他,像护着自己的危若累卵的性命。他恨的怒火沸腾,杀气冲天,五脏六腑都要搅成一团碎了,只要一点火星就能把他引爆炸起来,炸的天崩地裂。偏生在润玉面前,他一点也不舍得露出来。像瓷娃娃身上吊着有一根细弱的线,还艰难地牵着他的动作,让他不敢走也不敢动,生怕动作稍稍大一点,就会把这根线扯断了。

润玉慢慢的,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像是一声叹息,对整个绵延至今的前生。

错,错,错。

都是错误。

他的眼睛浸透了泪水,依旧带着红,像一片灼烧的血色。保持了一夜不变的动作,大抵手脚也是麻的。他抬起手,推开了萧炎。用的力气不大,更像是一个示意,萧炎顺势站起,蹙眉看着他。

夜神在床上默默的坐了一会,漆黑的睫羽垂着,像是在雨天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再也不能一如从前的振翅飞起。许久之后,他开口,声音淡的像一缕云雾,轻飘飘的:“谢谢你。萧炎…你先出去。”

萧炎无声的点了点头。

夜神低下头,眉眼黯淡,疲惫的按住了自己的额角。



(十七)

当真是给气疯了。

萧炎靠在璇玑宫的后殿栏杆上,独自一人,黑袍被风卷的猎猎作响。他垂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异火,七彩斑斓的颜色在灵力的燃料下,愈演愈烈。闪烁不定的焰芒映着他深邃的眉眼,明明暗暗,显得格外森冷。

炎帝其人,只是看着温和而已,说好听的是恩怨分明,说不好听的是睚眦必报。

怒急攻心,竟是气的连破了几关。

他仰起头看着天界苍茫的云层,碧如悬浮于头顶的海洋,在风中轻微的流动着。而云层上是传说中的上清天,居高临下,所谓不插手尘世的上神们,以太上忘情为借口,对于一切的苦难不置言辞。

刺啦的跳动了一声,萧炎低首轻轻吹了口气,帝炎舔舐着他的手指窜得老高,跃跃欲试般。

蹬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殿内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急匆匆的冲出来。萧炎没回头,但也知道润玉从不会这样跑,在安静的璇玑宫,脚步声已经足够明显了,他听得颇为心烦,正捏着异火想,那最好是个熟人……

“萧炎!”邝露的声音焦急,大口喘气,全无平日的稳重。萧炎一看她这样心里立刻就是一咯噔,手一握猛地站直了身子:“怎么了?”

“天后要对三万洞庭水族施以天刑…就是殿下的母族,”邝露咬了咬嘴唇,冷静道。她绝非天真,不会在同样的地方犯第二次错,转头就来找到了萧炎,“殿下已经赶去了,但是我担心……”

“我知道了。”萧炎打断了她,他双目微眯,沉下脸色,那张一贯温和从容的面具像是终于从他脸上撕离了,短短四个字,他手指上缭绕的绚丽火焰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是炎帝此时的心境。



(十八)

白衣的夜神垂首敛袖,云霞般的衣衫逶迤于地,他面上还带着未曾消去的疲惫和哀伤,全跪于地面,亲手寸寸折断了自己一身傲骨,含着血,语气近乎于绝望。

“还请母神……网开一面。”



(十九)

“我带您去……”邝露被这股强烈的火焰威慑惊到,不自觉的用了一个敬称,但仍然没忘记夜神大殿的处境。

萧炎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角:“不必。”

他抬手,绚丽的帝炎往空中一抛,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不加收敛的任由帝炎爆发,一股强烈的意念骤然席卷开,无声无息,却惊天动地。

“异火榜第十六,火云水焱,听召!”



(二十)

天后荼姚笑的从容,不紧不慢的走下了她高贵的御座,大发慈悲的走到孩子旁边,拉过懵懂无知的孩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像温婉的邻家妇人,言行中满溢出虚假的关心,就像是万年前她哄骗年幼的应龙:“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母债子偿!”润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这四个字的,他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冰冷的手伸进肚腹,将血肉都捏成了一团糟。荼姚是如何嗤笑母亲的声音阴魂不散般还回荡在他耳边,他当然没忘,他忘不了,就像无数根淬着毒液的刺,深深扎进血肉里,心里。他恨疯了,连眼睛都红了,手几度想要攥住,却根本握不住,握不稳。

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明明身为天界的大殿下,他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又软弱,在手掌大权的天后面前,他所拥有的都仿佛风里的浮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任人掌控。

毫无反抗之力。

克制,克制,克制。

不能,不能,不能。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原是他不该妄想只做个逍遥散仙……不争不抢……

他不该。

“……我生母犯的罪…”润玉抬首,咬住牙,疼痛翻涌而出,肆意席卷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偏偏还要克制住自己的恨,从齿缝间逼出支离破碎的字眼,“…我来偿。”

无可奈何。

“好啊。”荼姚被他的反应取悦了,满意的笑起来,头上的金色发饰摇晃,叮当作响。她收回手,雍容华贵的俯视着润玉,“本座便要瞧瞧,你是真的贤良纯善,还是只是虚有其表。雷公电母!行刑!”

两位掌刑的神仙为难的彼此对视了一眼,并不想对天界素有贤名的大殿下行刑。平心而论,今日之事,对错已经孰为分明,天后针对夜神,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可是谁让夜神没有势力呢,被天后抓住了把柄,他们两个小神仙,也无能为力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的武器,电光可不像主人这样思维复杂,毫不留情的蹿了出去,如无数道蓝紫色的电蛇,在空中织出密密的电网,直直扑向润玉!

哗!

一道水蓝色的火焰骤然升起,不受润玉掌控,自觉如水波荡漾哗啦蔓延开,隔空保护在了润玉身畔,和电蛇碰撞在一次,爆出滋滋火花,电蛇牢牢束缚着他,却穿不透外面密不透风的“水幕”。

照理说,水能导电,但那也并不是真的水。而是暴烈的异火,润玉甚至能感觉到火云水焱因为主人受袭而愤怒又狂躁的求战欲望,异火想要扑出去主动出击,被他生生的压制下去。

母亲已经死了,在这种时候,愿意挡在他面前保护他的竟然只是一团火焰。

润玉眼神微微黯淡,他安抚着火云水焱,一边看见荼姚的神色果不其然的冷了下去,如覆冰霜。

“夜神的本事倒是不小,”她淡淡的说,眼里已经浮现出了杀意,“这一下真的挡的好啊,倒不知道,本座的琉璃净火你又能挨到几重。”

润玉当然绝不相信荼姚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自己,即使是以惩罚为名义也不行。

只是不可避免,要吃些苦头了。

琉璃净火是六界第一火焰,修到这个地步的不过荼姚和旭凤两个。火焰浮现出来的时候,火云水焱就受到了高阶压制,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挡不住。

荼姚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琉璃净火。

萧炎没事的时候也喜欢捏着一团异火丢来丢去的玩,但是他们截然不同,半透明的火焰映着荼姚的眼睛,润玉忍不住好奇,她在琉璃净火里看到的是什么呢?是爱情,是力量,还是权力?

荼姚高高的扬起手,两道火线倏忽穿透蜿蜒而出,在润玉面前猛然扩大,像一只巨兽张口扑来,淹没了视线,高的恐怖的温度,连空气都跟着微微扭曲——

“找到了!”

火云水焱突然激烈的波动起来,如同欢欣鼓舞。色彩绚丽的火焰一瞬间划过,如一道在空中绽放开的彩虹,黑衫青年踏空掠过,猛然落下挡在了他的身前。




(二十一)

“——萧炎!!!”




(二十二)

哪怕没有火云水焱突如其来的震动,润玉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会是谁,在这种时候,会冲过来会保护他的还有谁?

天后不敢杀死大殿下,可不代表她不敢杀别人。

唯有萧炎。

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炎。

一头撞进了琉璃净火里。

“萧炎!萧炎!!!”仿佛那根被拉扯到了极限的弦突然绷断了,啪的一声重重弹到了手上。原本还一直冷静受罚的润玉在原地慢慢的睁大了眼睛,骤然回过神来,一下子就疯了,拼命的挣扎,眼睛染的通红,雷公电母两个人愣是差点限制不住他,连忙加大了输出,用尽全力才按住夜神。

但润玉仿佛是不知道痛,像被困在网里的鱼,他用力的在撞周围的网,撞得鳞片脱落,血肉淋漓,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一点章法只有本能。

“萧炎!!!”

依旧被天兵压着跪在地上的彦佑几乎都看呆了,他从未见过润玉如此失态的模样,陌生之外,心里不禁着慌,怕润玉破坏了局面,害死洞庭湖整个水族:“你快冷静些!鲤儿!你快劝劝你大哥哥!”

劝?

冷静?

彦佑是可以冷静。

但他如何冷静!!!

彦佑的声音,电流的痕迹,一切都离他无比遥远,像是隔了一个时空,回音辽阔,空茫茫的一片,绝望而苍凉。

润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维持不住应该有的仪态。他控制不住的在战栗,牙关打颤,这一瞬间他真的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不到,太过浓烈的绝望感像直接按头压进深水,眼里只有深沉的黑暗。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唯有这最后的一点安宁。

最后的。

他太恐惧了。

他所恐惧的不是生,不是死,不是一个具体的意向。他所恐惧的是失去。

他已经再也无法面对身边之人的逝去了。

“萧炎……”




(二十三)

“火不错,可惜你太弱了。”

随着淡淡的一句话,色彩绚丽的火焰猛然高高蹿升,占据了优势。那不是蚕食,而是摧枯拉朽,琉璃净火的颜色骤然褪去,黑衫青年站在台阶下,身形瘦削,绚丽多彩的火焰悬浮在他身周,紧紧簇拥着他,如同火焰的帝皇,君临天下。细小斑斓的火线从他手中延伸出来,像传说中捆仙的绳子,死死绑住了跳动不休的琉璃净火,彩色的火线密密麻麻,刚刚还猖狂的琉璃净火被压缩成一团又捆成了粽子,都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他抬起头,平平淡淡的看着荼姚,闭了闭眼,那种难以忍受的怒火迅速的褪去了,眼里剩下的是一片无喜无悲的平静。

如同看一个毫无声息的死物。

“你是什么人!”荼姚不由得警惕,眼睛瞪圆,死死的盯着萧炎,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她有危机感,却不敢相信这份危险感只是来自于一个平淡无奇的青年身上,“擅闯天宫,你可知你已犯下滔天大罪!”

萧炎在润玉身边半跪下来,周身火焰翻腾,唯独在他把手伸向润玉时自觉自主的让出一条道路,像一群乖巧的小蝴蝶,轻巧的冲破电网,绕着主人转着圈飞舞。他不看雷公电母被反噬震退的惊骇,根本没看荼姚,更没听她在说什么,任凭天后在那自说自话的独角戏。他伸出手,把润玉搂进怀里,按着他的头,把人按在自己肩膀上。死死的抱着他,仿佛要将他勒的骨骼尽碎,勒死在他怀里。

“抱歉,对不起。”炎帝认真道,恳切的像是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俩个,目光紧紧落在润玉身上,漆黑的眼睛倒映着夜神白衣的身影,仿佛在立誓,“我来晚了。”

“玉儿。”




(二十四)

润玉嘴唇微微发抖,眼圈通红,胜过丹朱的色泽,有如雪打红梅,屈指勉强的抓住萧炎的衣衫,指尖却肉眼可见的在抖,他抬头紧紧看着萧炎,像是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半晌又低低唤了一声:“……萧炎。”

“对不起。”于是萧炎又重复了一声,全无炎帝的架子,软下声音,轻轻摸着润玉乌黑的长发,百依百顺,“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旁若无人。

雷公电母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握着法器的手犹且打着颤,那是打死不肯向前了。

他抬起头,不偏不倚对上荼姚的眼睛,天后恨的咬牙瞪着他们,倘若眼神能够化为实体,一定能将他们千疮百孔。

“继续啊。”萧炎冷笑出声,周身的火焰摇曳了一下,蓦然熄灭下去,只剩那一团被束缚的琉璃净火仍然悬浮在半空中。他是半跪在地面上环着润玉的,身形挺直,却如松柏,无所畏惧,“刚才逼玉儿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现在不敢了?”

这是第二次,润玉突然才意识到萧炎的称呼不对,不知怎么的,他的心抖了一下,从没有人会这样叫他。他们只会说“大殿”,“夜神”,偶尔说“润玉”,尊重又疏离。他习惯了,从不觉得不对。但是萧炎突如其来一声“玉儿”,像一把破空的箭,一箭射穿了他的铜墙铁壁。这个叫法似乎太亲昵了,亲昵的过分,仿佛特意摆出来摆在外人面前宣示的威风。

荼姚脸色铁青,她本来还有几分被萧炎气势所慑,但是天后当久了,着实受不得杵逆。萧炎这一句挑衅,立刻激怒了她,怒火熊熊燃烧了理智,头上金饰叮当一响间,琉璃净火爆射而出。

她的确也是重视了萧炎的,不同于之前,这一次的琉璃净火堪称用尽全力。

而萧炎等的就是她这个全力。

“嘘。”他靠在润玉耳边嘘了一声,手上用力,把润玉扶了起来,身体侧挡在润玉身前,两个人近乎是面对面站在一起。

润玉第一次这么零距离的与萧炎对视,漫天的星辰,皎皎的明月,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双眼眸。

他恍然惊觉,那双眼睛里有情,眼神就透着温柔。

他似乎被打碎了,融化了,怔怔的和眼前的人对视,有什么悄悄地暗自松动了,再也不复完整。

炎帝眯起眼睛,声音很轻,斩钉截铁:“我不会再让你跪任何人。”

绚丽的帝炎与消失一般突兀的从虚无中在他身后爆发开,连脚下地底的岩浆流动速度都加快了几分,轰隆隆作响遥遥呼应。一瞬间,犹如火海席卷,淹没了地面,满眼都是爆发的火焰,无处落脚,无处安身,铺天盖地,连空气中也悬浮着律动的火光,绽放成遍地红莲,夺取了所有目光。温度在极速升高,虚空都被点燃,难以言喻的炎热。

如同蓄势待发已久的兽,它猛然扑出来,一口吞下荼姚竭尽全力释放的琉璃净火。

帝炎,原本就是在异火吞噬与融合中,最终的胜出者。

感受着琉璃净火被炼化回馈的力量,萧炎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温和无害。在继怒急攻心气到破关之后,困扰他日久的最后一道屏障也在这个世界本土火焰的炼化消失了。

荼姚脸色骤然一变,她站立不稳,蹬蹬连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想要召回琉璃净火,可哪里还召唤的回来,放出去的火焰猛然和她断了联系,没有一点抗争,就像是一刀砍断了那根联系的线,干脆利落。

她强忍着反噬的伤,维持仪态的不表现出来,直到看见萧炎以手抵唇的笑,身侧慢慢浮现出一朵朵一般无二的琉璃净火,浮在火海上摇曳,就差把炫耀两个字写在脸上。

这一口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大胆……”

“没别的本事啦?”炎帝淡定道,周身火焰熊熊,“那么,该我了?”




(二十五)

以萧炎的意见,自然是一杀了结永绝后患。但是润玉不愿。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炎帝无可奈何,踢了两脚地上昏迷的荼姚,摸了摸鼻子,眼神一转,看向周围天兵。其实为了对润玉处刑,殿内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例如雷公电母,现在一个个都在胆战心惊的往萧炎身上看。全然陌生的黑衫青年,唯独和夜神润玉举止熟稔亲昵,下手够狠,实力又强,足以让天界重新洗牌。

一直被忽视的夜神大殿——

在那之前,还是思考一下怎么活下去比较好吧。

毕竟他们刚刚目睹了天后被击晕困缚起来的全过程,于情于理——

“炼成傀儡好了,”萧炎轻快道,热情的提议,摩拳擦掌,“这活我熟!”

在场的天兵情不自禁的全部一颤,用出这辈子最可怜的眼神恳求的看向润玉,像在看救世主。

润玉显然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揉了揉额角,摇摇头:“…可有别的方法?…呜!”

萧炎叹了口气,突然凑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善良啊?”

“萧炎!”润玉冷颜,面上染了一层寒霜,偏生眼角染上的艳色袭人,瑰丽而让人心旌摇曳。萧炎退了一步,笑吟吟的比了个抱歉的手势,非常的流于表面。

润玉突然意识到,似乎是从那一夜开始,萧炎对待他的态度变得截然不同了。

他抿了抿唇:“萧炎,你暂且离开天界,躲一段时间吧,父帝那边我会想办法应付……”又看了一眼属于不稳定因素的在场之人,天兵们在这个目光下瑟瑟发抖,都恨不得指天发誓宣告忠诚了,一个个冷汗涔涔,就怕萧炎下一秒张嘴就是一句“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火焰烧退的宫殿内,夜神一袭白衣,遗世独立,云巅仙人,绝不会有人比他更像一位神仙。而这位神仙望着他面前的人,玉质天成,有疏影孤月照的高不可攀,看上去是压迫性的强势逼仄,却又分明是绕指柔的缱绻绵长:“你且放心,只要我在这里,我就一定会护你。”

萧炎其实想说他并不畏惧天帝太微,他并非莽撞的性格,既然他敢对天后动手,就是有十足把握的。但是看到润玉咬着唇,半带紧张又十足专注的神色,掩不住的满溢温情。心头一软,竟然是没说出来。

他不否认,他挺享受润玉着紧他的样子。

“好啊。”

因为所有美好的词都已属于你,所有美好的词又都不足以形容你。

炎帝垂下睫羽,浅浅凝视着润玉,眉目柔和:“都听你的,那我先去魔界…一阵子。”

说是六界,其实主导的只是是天界和魔界。

他握了握拳,帝炎在掌心收缩成极为集聚的色泽,七彩汇聚的太过集中,就像是针尖般,映射在他眼底,浓烈的黑。

这世界上,他萧炎所想要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龙生来就该站在巅峰,欠他的,你们终须归还。




(二十六)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也许吧。”黑衣黑发,周身缭绕着黑炎的男子扯起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神情,“真想不到,堂堂炎帝也会有这样情根深种的一天啊。”

“那就与你无关了。”萧炎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勾了一下,又强行压下来,摩挲着手上的龙鳞,摆出了一副冷冷的样子,“我再给你重复一遍,你去跟着玉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他。火云水焱终究还是太弱了。”他顿了一下,打了一棒子又给胡萝卜,“如果你做得好,想我放你自由也不是不可以。虚无吞炎。”

异火榜第二,虚无吞炎。

斗气大陆无数年间,也不过这唯一一个生出灵智,而且经历了漫长岁月流逝,灵智更胜于常人的异火。即使是曾经和他站在对立面的萧炎,也出于惜才并未抹除他的灵智,只把他封印留了下来。

竟然还会有派上用处的一天,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虚无吞炎神色明显的一凛,沉默了好一会:“你为了那个人,还真是够拼啊。”

他无法反抗掌握帝炎的萧炎,却可以消极对待对方的命令。萧炎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刚刚一唤醒他,便抛出了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诱惑。

“过奖过奖。”炎帝扬了扬下巴,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的栏杆,笑着补充,“不过,不是‘那个人’,玉儿是应龙。”

虚无吞炎:“……”

他无意再跟一个恋爱脑的人多加废话,直接冷声道:“言出必践。”

“自然。”




(二十七)

至于润玉这边……用一个荼姚外出的借口,本就骗不了多久。

润玉一手按在桌际,慢慢的斟着茶,神色冷淡莫测。邝露站在他身侧,带着些许担忧。身为璇玑宫唯一的心腹,她所知道的事情是最多的。之前萧炎还在时,润玉还会笑一笑,但自从萧炎离开天界,润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像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时间太紧凑,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索谋算,把蚌壳紧紧地合拢了,任何人都只能摸到冰冷的外壳,而触碰不到内里。

萧炎在所有不幸在场的天兵身体里植入了火种,只要他们怀有异心,润玉可以用火云水焱控制火种爆发。所以当日的事情倒是不担心泄露,甚至于,他们还得全力助润玉圆谎。

润玉摩挲着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慢慢凝视着茶杯上的花纹,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换了一个人,之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夜神被掩埋进了尘埃里。突然间,他就被逼迫到必须要与太微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为了萧炎。

纵然太微因为削弱鸟族势力一事对荼姚已经日渐不待见,对天后不闻不问,但是事到如今,真的会一点都不出面吗……

嗒。

他轻轻放下茶杯,敛袖起身,悠然翻飞似蝶舞。表面上看不出他内心的不安正在越发浓郁。他不确定问题来源于何处,但他并不敢忽视这种直觉。

“邝露,你且退下。”

不能再等了。

破釜沉舟,皆在此一搏。




(二十八)

太微当真不知吗?

实况恰恰相反。

他本是想借此机会考验润玉看看他有没有耐性,却没想到考验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人来,天帝本应在天道之中,掌控万物天命,但是来者却意外的跳出六界,不在天命之内。这个发现令他心下诧异,顿了顿动作间,就在法器里看完了全程。

也正是这个全程,让他心生忌惮。

黑衫青年用的火焰莫名,他的实力太强。让他都不得不装聋作哑。

这样的一个人,看似是和夜神润玉关系良好,但是太微不相信,拥有这样的实力,难道真的会安心淡泊名利吗?

太微是个很能忍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是他最终杀破重围夺得了天帝之位。尽管知道长子在做小动作,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然而出乎意料,一直深居简出的夜神,一朝爆发出来的能量令太微心惊,倘若不是用法器在暗地里时刻看着,他从未想过润玉竟然如此聪慧,谋略深远,悄无声息的渗透兵权,拉拢大臣,在他面前还能做出君子风范,礼义孝悌。他忍不住怀疑以前润玉是否也是这么装的。疑心不能起,一起了就如野草疯长,遍布了整片大地。

连带着杀意一起。

也罢。

若非是怕打草惊蛇,他绝不会允许这样心机深沉的儿子继续活在世界上。

太微攥了攥拳,神色阴冷,全无当日如润玉所愿将赤霄剑授予他时高坐御座时虚披的天帝风范,仿佛在腐叶堆下昂起头的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他面前镜子状的法器闪烁,画面变幻,正映射着青年缓步跃入魔界的身影,他看着,勾起了嘴角,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看,果不其然,没有人能抵挡权利的诱惑。

太微志得意满的想。

心怀肮脏的人,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当真有兰花。




(二十九)

“不认识我?”萧炎微笑,站在魔界昏黄的天空上,一袭黑衫平素无奇。他看了看手里七彩斑斓变幻不休的火焰莲花,遗憾的歪了歪头,“没关系,你们马上就认识了。”

他把佛怒帝火莲丢了下去,像随手丢了张纸片一样,望着那朵小小的莲火落下,轻描淡写的掸了掸衣袖。




(三十)

润玉站在空无一人的殿内,缓缓举起太微授予他的赤霄剑。

机关在咔哒声中一个个扭曲打开,封印着凶兽的御魂鼎受到召唤缓缓浮现出来,无数繁复精致的孔洞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犹如穷奇的眼睛,而这光芒倒映在润玉的眼睛里,将黑曜石般乌黑的眼眸也倒映出了一层浅绿,奇异而诡秘。

润玉默默地看着御魂鼎,缓缓闭了闭眼。

太紧迫了。

他不怪萧炎当日对荼姚发难,哪怕这打破了一切可以有的计划,他也心知肚明萧炎完全是为了护他。

只是这样子,时间实在是太紧了。太微再如何失道,终究是天道承认的天帝,其实力不可小觑。润玉自己确然长期隐藏了实力,但是想要击败天帝还是力有未逮。

他不想让萧炎遇险。哪怕知道萧炎比他强些,润玉还是想保护他,就像萧炎挡在他身前时那样。他不想让萧炎去冒险与太微一战。他希望那个青年只需要像他们初见时那样,笑嘻嘻的把玩着他的火焰就够了。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动的一直被萧炎护着。

他捏了个法诀,赤霄剑脱手凌空掠起,剑尖泛起金光,如流淌的闪电,正对着御魂鼎。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些不对,微微震颤起来,发出示警般的嗡鸣。

润玉指尖法诀一变,赤霄剑飞掠而出,一剑直直劈在了御魂鼎之上!鼎状的法器毫无抵抗之力,最后挣扎般的颤抖了一下,哗然崩碎,穷奇的力量从中冲出来,有如一团被压缩的阴影徒然暴涨,首先报复性的将御魂鼎镇压它的碎片都碾成尘埃,膨胀起来后直直扑向室内唯一活着的存在。润玉早有预料,神色自始至终都没一点变化,白龙的元神之力骤然外现,似守护神盘踞在他身周,张开嘴大口吞吸——

绿雾源源不断的涌入白龙元神之中,像是在纯净无色的水里点了一滴墨水,黑色被稀释,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污染了水,而当墨水够浓的时候,主次关系或许就要发生变化了。

想要一步登天走捷径的获得力量,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吞凶兽作为违背天条的行为,也自有其原因。

润玉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紧咬住牙,修长秀丽的颈上因用力过大而绷起了青筋,眼瞳中寒光闪烁,却坚定不移,伴随着龙吟声隐隐响起。

他从未如此想要保护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




(三十一)

萧炎想,虽然顶着魔的名字,但是其实魔界还挺好说话的嘛。

他坐在魔尊的位置上,手指敲了敲扶手,笑的温和淡雅。

他并非杀戮深重之辈,也没把佛怒帝火莲对着城池丢。不过在他炸第五座山杀第二个 城主之前,魔界的魔们已经开始山呼魔尊安好尊上吉祥了。

下一秒,他的神色猛然一凛,缓缓抬起头,站了起来。




(三十二)

“什么人!”

吞噬穷奇的时候,润玉确实是缺乏反抗之力。周身缭绕着黑炎的男子鬼魅般立于他身畔,漆黑的眼眸犹如噙着暗影,沉默死寂。那种漆黑的火焰慢慢燃烧着,在空中截断了对穷奇的吞吸。

一种无形无质的奇异火焰。

……萧炎?

润玉几乎是有些无奈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该是他最为忌惮的火竟然成为了他最为信任的存在。

这个想法来的莫名,却甜蜜。

“虚无吞炎。”男子冲他点了点头,走过场一般的自我介绍,甚至懒得过多解释。目光转向被截断在空中的穷奇之力,“妄图吞噬不属于你的力量,后患无穷。”

润玉垂下羽睫,抿唇涩声道:“情非得已。”

虚无吞炎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身形突然崩散,化作铺天盖地的大片黑炎直直升空,淹没穷奇呈深绿的颜色,仿佛将一瓶墨水泼下去,顷刻便染黑了半壁江山。

“罢了,看在萧炎的份上,我来助你。”

虚无吞炎,异火榜第二,有吞噬万物之能。




(三十三)

魔界一时间,剑拔弩张。

“天帝太微。”萧炎摸了摸鼻子,负手背于身后,神态随意含笑,是炎帝的姿态,纵然面对着天帝,还是自信十足,“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得承认,太微出现的时候,他的确被吓到了,吓坏了。

在太微出现的时候,他慌的差点狗急跳墙。哪怕这个词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对头,但他确确实实就是这个反应。他担心润玉,这份担心当真提心吊胆,在想起虚无吞炎的时候才算落到了实处。

值得庆幸的是,太微并未动过用润玉作为威胁手段的念头,因为天帝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愿意为了爱放弃权力。

嗯,权力。

太微叹了口气,头顶金色的冠冕摇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个世界的“帝王”,在这一刻正式撕破了那张虚与委蛇的面具,刀锋相对。

他挥了挥手,一个接一个的身影接连不断的出现在旁边,虎视眈眈。

萧炎眼瞳微微收缩,手一翻,玄重尺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沉重足以压垮山峦的重尺落在他手心,习以为常般甚至不能让他的手下沉几分。

“也真是看得起我。”

仅仅一个天帝太微不够。

那么算上其他五界呢。




(三十四)

润玉半跪在地上,因为一时吞噬了过多的力量而在慢慢调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上,抬起头时,缓缓睁开的眼眸漆黑如同长夜。

虚无吞炎重新化成人形,双手抱胸站在他身畔。吞噬对于他而言是本能,自然没有什么好坏之说,以前尚在斗气大陆时曾经吞噬了整个吞灵族赋予魂族,又或者吞噬一整个空间封锁退路,现在只是吞噬穷奇过滤其中恶意再赋予润玉并非难事。

“多谢。”润玉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起身时长长的广袖曳过,如流云回转,白雪纷飞。虚无吞炎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晃身化为一道细小的黑炎,重新落在了润玉腕上:“比起我,萧炎可能遇到了点麻烦,你不妨去看看他。”

“什么?”润玉一愣。

“帝炎异动。我想不到什么情况能让萧炎动用帝炎。”虚无吞炎的声音如同从虚空中传来的,有点不甘心的意味,没有异火不渴望能在异火吞噬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帝炎的,但是他输了,唯有认命。

润玉眼眸微微一缩,他心中原本就有着不安,虚无吞炎这一句话像一把刀,一刀刺穿心口,风雪从中呼啦啦的刮过去,透心的凉。顾不得验证虚无吞炎这话的真实性,他转身就冲了出去,脚步甚至在琉璃砖上打了个滑。繁复的白衣在他身后簇簇翩飞,扑打在一起,像一个雪团子。

“他只有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用帝炎?”急着赶往魔界的时候,润玉心里忐忑,抱有侥幸的追问。

虚无吞炎哼笑一声:“帝炎是他的杀手锏,怎么可能随时动不动就拿出来。你见过拿红莲业火烧蚊子的?”




(三十五)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天天拿帝炎在润玉面前耍帅的·炎帝:啊啾!




(三十六)

虽然萧炎现在的确有点麻烦,不过纯粹只是被六界强者围的头疼。这个世界的手段他不甚熟悉,被干扰的连攻击都困难。

不过也只是小麻烦。

他来自斗气大陆,从乌坦城一个小地方杀到斗气大陆巅峰,他这辈子打过得战斗生死间走过的经历,只怕比这些人加起来都要多。

他打了这么久,原本是不想用异火,怕损伤了魔界山河。当你把一片花园视作自己的时候,你难免总会关心上面的花草树木如何。

但事到如今,炎帝是真的打出了真火。

他本来还在好奇太微用什么理由骗来了这些强者(例如异界入侵?)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这些留下来,一个个都是润玉的隐患!

帝炎七彩的火焰在他手中汇集,急速凝聚。被无形的灵魂力量雕琢成盛开的莲花,在他手心旋转,绚丽多彩。

他硬抗了那位天界火神的一箭,经受无数次异火淬炼的肉体上没有留下一丝伤痕,面不改色——

他听到一声龙吟,白色的虚影闪过他眼前。

夜神在他身前落下,白衣一振,无形的波动瞬间扩散,震退四周环绕的强者,如落地的白鹤,霎那间,几成对峙之势。




(三十七)

“玉儿!”萧炎震惊,旋即反应过来,气得破口大喊,“虚无吞炎!!!”

后者懒得回他。

润玉放下手,朝着他笑了笑,眉眼舒展开,犹如一瞬间绽放的明艳,那种辉光足以灼伤人的眼睛。

“润玉。”太微冷眼看着他,早知道这个儿子和萧炎“勾搭”,见他毫不掩饰的护在萧炎面前,语气越发森然,“真是好大的胆子,公然杵逆本座,你的忠义仁孝都忘完了吗!”

润玉转首,漆黑的发在风中撩起,对上天帝时,他的神色沉下去,只冷淡的微微挑了一下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资格要求别人忠义仁孝。”

六界皆知一贯温润如玉的夜神,这是第一次公然露出自己的锋芒,如神兵出鞘,惊动苍穹。

“父帝当年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为了一介天帝之位时,从未谈过忠义仁孝。”润玉昂起下颔,微微扬手,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波光,“我今日立于此地,为了护我友人,或为了复我母我龙鱼族之仇,行走俯仰之间自是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生母,无愧于吾心。”

他的目光横扫过在场的人,皆是六界有名的强者,但是在这一瞬间,竟然都难以直视夜神琉璃般的眼睛。

“但你们,又是为何立足于此,围杀我友的。”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拿下这畜生!”太微愤怒道,呵斥那些呆了的六界强者,魔界城主,花界芳主,妖界,冥界。只不过慑于天帝来帮忙的,还真指望他们誓死而战不成?见到夜神的风采,这时已经心里有了小念头。

比起太微,这实在更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润玉手一翻,赤霄剑落在手心。他出剑的身影漂亮极了,剑起如虹,直破长空,突兀却矫健。那原本是太微用来麻痹他(或者说萧炎)才授予他的神剑赤霄,但是现在却完全为润玉所用,成为朝向他咽喉的利器。

轰!

气浪爆破般炸开,烟云弥漫,润玉向后退了两步,被萧炎扶住肩膀,而太微竟然也是蹬蹬连退了两步,抬头惊骇的看着润玉:“你!”

穷奇原本就是他留下的,他如何分辨不出穷奇的力量。他震惊的是润玉明明吞噬了凶兽,现在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反噬的凶气。

这是怎么……

润玉收剑回身,衣袂风飘,足尖虚空一踩,风姿翩然的落下,衣袖动作不乱。

火海就是在这个时候轰然扩散开的。

萧炎啧了声,啪的打了个响指。熊熊大火虚空而起,每一朵都不同,把魔界暗黄的天空烧成了一片通红。或者不是只有红,而是各色灿烂,霎那席卷眼前,要把灵魂都焚毁。举目所见都是火焰,粉红的,乳白的,漆黑的,青的,蓝的,疯狂的蔓延,就像春日盛放开的各色花朵,但是花朵不会有那么强的攻击力,即使火神也没有这么多火。只能眼睁睁瞧着泼天的烈焰灼灼,无声却烧的头皮发麻,湮没视线,唯独绕过了中间的一片空白,独立于火海之中。

也就是萧炎,润玉,和太微。

太微还未来得及尝试冲撞火焰,青色的地心火先有所预料一般飞腾起来,烫的他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火海在他脚下分开,但那并不是惧怕,只是防止他承受不住。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脸色微白,嘴唇微微打起颤来,声音都沙哑了:“你!你是装的?!”

萧炎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般羞涩道:“是呀。”他以前扮猪吃老虎的事干得多了,这不是一情景重现,就习惯使然了……

以为他当真遇到麻烦了的润玉目光如刀,狠狠剜了他一眼。

真是信了虚无吞炎的鬼话。

萧炎摸了摸鼻子,心知肚明:“我错了嘛。”




(三十八)

烈焰灼灼,如同身在炼狱。火焰在距离不过几尺的位置张牙舞爪,不时被风吹的晃动一下,摇摇摆摆侵袭到面前。刀尖悬在喉咙上的感觉并不好,可是在看到魔界一个城主妄图强闯火海,三步之后就被从身体里燃烧出的乳白色火焰烧的连灰烬都不剩了之后,就再没人想冒险动弹了。

“太微已经伏诛。”润玉的声音响起,一袭白衣的夜神从火海中走出来,脚下是天蓝色的异火,与水波的颜色无二,正亲昵的磨蹭着他的衣角,像是撒娇的孩子。萧炎跟在他后面,随手收回异火,天空间又恢复了干干净净,只有一众狼狈不堪的人,脱力一般要往地上倒,这时候被夜神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扫,个个心中苦笑。

润玉眼睫微垂:“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牡丹芳主首先挣扎着翻身,跪在了地上,她是草木化身的精灵,被异火堪称摧伤的最为惨烈,现在一身火烧火燎的痕迹,已经有些有气无力:“……吾等……愿效忠……”

萧炎歪了歪头,又后退了一步,笑着接话:“吾等愿效忠夜神殿下。”

润玉蓦然回首,惊愕的看向他,白衣黑发,如一道鲜活的画卷。

吾等愿效忠夜神殿下。



(三十九)

夜神润玉继位天帝。

六界洗牌。




(四十)

“……我其实并不想当这个天帝。”润玉一撩衣袍,在榻边坐下,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仰首看向靠在窗户边的萧炎,后者玩着火,漫不经心:“那你分权给下属不就好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就是有那么简单。”萧炎顶嘴,理直气壮,“我以前就这么干的。”

然后他想了一下,他随手掐灭火焰,缓步走到了润玉身边,一膝跪在床边,微微歪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润玉:“比起这些,玉儿,我有别的事情想问你。”

萧炎弯下身凑近的姿势气势十足,润玉略感不自在,抬手虚虚挡了一下:“你有何事直说便是,莫要靠近。”

萧炎笑笑,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去吞噬穷奇?你可知,倘若不是有虚无吞炎,后患会相—当—严—重!”说到最后的时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后怕,他的语调抬高,开始的从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有些激动的样子,对于炎帝而言,是少有的失态。

润玉身体一僵,有些尴尬的偏过头,错开了萧炎的目光,不经意抿了抿唇,又不能不说:“我……”

“你可别跟我说你有数。”萧炎插话打断他,气势汹汹,“你有什么数,你没数。”

润玉怫然而怒:“你能不能等我说完,不要主观臆断?!”

“好好你说你说。”萧炎显然也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对,退步妥协,捂住自己的嘴,还象征意味的呜呜了两声,表示自己不能发声。

“我是……”看得出来,润玉本来确实想说什么。但是这个“我是”在唇边转了两圈,突然泄气,自暴自弃道,“我是为了自身强大才能复仇!”

萧炎沉默下来,安静的看着他,眼眸清澈温和,仿佛能看穿人心底埋藏最深的思绪。这样的眼神看得润玉几乎有些坐立不安。尤其是这人轻轻侧了一下头,低声开口就是:“你是担心我?”

润玉:“……”

他没回答,只是青丝下的耳尖无声地泛起了浅淡的红晕,如同无暇白玉慢慢染上了晚霞的色泽,一点点蔓延到了雪白秀丽的脖颈。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自己抬手拨了一下长发,盖住了耳际到后颈的位置,垂眼不愿意看萧炎明亮的眼睛。

“玉儿。”

萧炎突然唤了一声。时至今日,润玉还是不习惯这个唤法。之前是忙着没有时间跟萧炎提出来,现在他转首……

唇上微微一凉,萧炎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凑近过来,轻轻碰上了他的嘴唇。

只是静静的唇与唇相接,没有任何更深一步的动作,就像再寻常不过的偶然一触,但是时间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润玉身体寸寸僵硬,全身的感官好似都凝聚在了相接的唇瓣上。

犹如春风拂面,细雨温柔。好像直面着最真实最不容拒绝的美好,逆鳞纠结的伤口下那颗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如同复苏。是在黑白的世间,乍然亮起来一线光,而那一线光芒蔓延开,世界就有了颜色。

润玉纤长的羽睫局促的抖了抖,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羽,最后却慢慢的垂落了。

于是他接受了这个吻。



-FIN-



到最后也还是没有黑化的夜神玉www

求评论!!!!

番外开车,谢谢大家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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