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萧炎x润玉】长夜落番外·返乡（六）

　　（六）

　　远处的山腰间，大片粉红色妖娆的静静立着，像是浅色的烟霞，带着朦朦胧胧的美感。微风吹拂，湖水卷起一道浅浅的波浪，打在岸边稀疏荒草上，哗啦一声破碎，又缓缓退却，裸露出其下湿润的土壤。

　　润玉靠在岸边石上，背脊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他微微阖上眼眸，也不知是心绪难平，还是单纯的倦怠。雪白的衣袂自边缘逶迤流下，如盛夏开出的一簇白花。在金红的阳光下，花瓣镀上金色的边缘，心醉神摇。

　　萧炎陪在他身边，侧首安静的看着他，眉毛舒展，唇角上扬，不是很明显的笑意，却一直存在着。即便他自己有所感觉，想要压下弧度去让自己冷酷一点，却又总是在片刻后故态复萌。在他至今并不算长的生命里，很少能有这样的安静，仿佛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想那么多，只需要静静感受着阳光就好。

　　其实细细想来，萧炎年纪并不大，只是他的经历总是会让人忘记，他其实还没有润玉人生的一个零头大，却仿佛已遍历过这人生所有起伏跌宕，险恶繁多。

　　“其实我儿时……最绝望的时候，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人能来救我，能来帮帮我。”不远柳叶细碎沙沙又响了几声，润玉忽然低声开了口，这话来得突兀，只是短短一句就让萧炎心头跟着颤了一下，下意识道：“前辈……”

　　润玉乌黑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启开来没有看萧炎，而是凝视着远处。萧炎先前的阻拦到底是没什么效果，魇兽和丹兽还是打闹进了水里，毕竟这两个小家伙再软萌可爱，也是有修为在身的。此时就是，也不知道哪句话又没有取得共识，正一个追着一个咬，打的水花翻腾，一看就知道，有这俩在，以后的日子都别想宁静了。

　　于是润玉看着，又轻声笑了下，语气温和的像是在讲故事，与己无关：“不过后来也知道了，拯救是等不来的，把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别人的怜悯，再天真不过了。”

　　萧炎安静下来，凝视着身边人精致如画的侧脸，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润玉似是叹息，又似是缅怀的吁了口气，抬手盖住眼睛，平静道：“可是天真……也没什么不好。”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机会的。”

　　这句话结束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萧炎突然又想起润玉那句“你来的太晚了”中的万般复杂，又觉得自己无知无觉对旭凤放的一句“是我来晚了”轻贱如此。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从过去，到如今。

　　那就像是儿时的一个梦，波浪吹出的水泡般，只要轻轻一戳，就破碎了。

　　“润玉前辈……对不起。”萧炎垂下眼眸，困难又艰涩道，让他承认这一切太难了，他可是炎帝，一世的主宰者。可一世的主宰也没法隔着时间长河，隔着遥远的异世界伸手去做什么，他不得不承认，“我……做不了什么事情……能帮到你。”

　　但润玉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来。墨色长发自他两肩垂下，如披着满肩乌云。但他的眼睛是同样的黑，却放松了戒备，如儿时安睡的夜，存放着第二天的太阳：“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在这里就好。”

　　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萧炎反手撑在石面上，被崎岖不平的表面硌着不太舒服，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是，他仍然不知道润玉经历过什么。只是他恍然觉得也没必要知道。过去终究是过去，是他无法所错过却也无法涉及的，但未来的时光有多漫长尚未可知，足以让他将过往一切石雕金凿的痕迹都琢磨冲淡。

　　所以心动不是爱情，心定才是。

　　……他一直都知道，本质上润玉是个很缺爱的人，空自绷着冰冷孤傲的无情模样骗人，却是最简单最单纯的性子。也不仅仅是他知道，紫妍，灵蝶，哪怕丹兽，都知道。他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孤独，仅仅是世界付给他的一点爱，就让他甘愿赌上生命为世界留下，一直待到了最后。

　　他又想起这几日见到润玉那形形色色的故人，竟然分不清自己是难受更多一些，还是侥幸更多一些。

　　“前辈过去的眼光……实在是不好，选人不怎么样。”

　　等他在润玉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了口。说出来就说出来吧，毕竟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萧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顶着润玉的视线神态正经严肃，如同在做大战前的战术安排。好在润玉并没有盯着他看太久，便慢悠悠问了。

　　“选人不怎么样？选你最好了，是不是？”

　　萧炎下意识想点头，点了一半想起来自己说的是什么，定住了；又想摇摇头，但睁着眼睛说瞎话实在是过不去心底那关，又忍住了。他跟魂天帝拼命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喉头滚动一下，连冷汗都要下来了。

　　好在丹兽拯救了他。

　　湿漉漉的小兽风一样跑回来，原本雪白蓬松的长毛都湿成一绺绺贴在身上了，看起来小了一圈，委屈的咬住润玉的衣袖发出哼唧声。显而易见刚刚占上风的是谁，这也没办法，谁让丹兽个子小呢，体型上天然就吃亏啊。

　　魇兽气势汹汹的追在后面，呦呦直叫，对这打不过就逃跑告状的行为抱以深重的鄙视。

　　润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结道：“看起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哪里看得出不错了。萧炎腹诽，指尖轻点，用火焰烘干了丹兽的毛发，当然不能厚此薄彼，魇兽也被烤干恢复了原本毛茸茸的模样，连完全恢复的时间差都不到一眨眼，可以说是严谨至极了。

　　但在太阳下山，他们动身离开洞庭前，萧炎还是没控制住，问了个非常直白的问题。

　　“前辈，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愿意……嗯，喜欢我呢？”

　　润玉眸光微闪，似乎有些惊愕，旋即，那漂亮的眉眼便轻轻蹙了起来，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他才轻声道：“不太好说，或许是……”

　　他轻咳了声，终于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赧然，白玉般的脖颈上漫起了浅淡霞色，一如此时天空西方的云彩，美丽不可方物。但他并没有对此做过多的掩饰，而是坦然道：“或许是因为，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我所欣赏的。”

　　没有料到润玉会答的这么直白，萧炎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只是刚应声，便见到润玉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去，那一抹方才生出的笑意顿时更深了。

　　也不需要说的多么清楚，因为这本就是个没法说清楚的话题。

　　只望朝暮与年岁并往，然后与你一同行至天光。*

　　仿佛是聆听到了什么消息，润玉脚步一顿，原本同萧炎闲谈时的赧色退却。他微微抬眸瞥了眼天空，也许是透过火烧般的红霞望见了天空上什么更遥远的地方，或者和什么不知名的人对视一瞬，片刻之后，他挑眉笑了一声。

　　——天界的动乱结束了。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多留。

　　萧炎眨了眨眼睛，稍晚一步也自天道意志微弱的反馈中明白过来。但他还在想这件事情，便见润玉回身立在他身前，白衣银冠，不染凡尘，一如初见模样，唯有两人交叠的影子被夕阳的余晖拉的很长。

　　“走吧。”润玉云淡风轻道，“回家了。”

【番外·返乡完】

　　*：来自河塘先生

*还有一章小剧场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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