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萧炎生贺/炎玉】登仙

师徒年上。

师父炎x徒弟玉

祝炎哥生日快乐~

全文一万五千字，我对得起他了！

*幽泉：萧炎徒弟。出自斗破苍穹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收徒幽泉。

*小伊：净莲妖火之灵。出自斗破苍穹第一千五百零一章：火婴

*萧炎擅长丹药，牧尘擅长灵阵，林动既然“以八大祖符炼制一绝世圣物八祖琉璃钵送于林貂”那就当他是擅长炼器吧

  

  *

  “……嗤。青鳞，你也知道，我从不信那些虚的。”黑袍青年立于峰顶，漆黑的衣袍飘飘。他冷笑了声，猛然侧眼看向身后的人，眉眼凌厉锋锐，如沾了血的刀锋上映过的冷光，咄咄逼人，“那么，天机阁的老家伙又闲着无聊了吗？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等装神弄鬼的玩意，还非要凑到我面前来……自取其辱？”

  青鳞怯生生的握了握手，明明已经是突破到合道中期的强者，放出去也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宗派之主，可她在炎帝面前总是下意识的低着头，仿佛还是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女孩：“可是，君上，药长老说这次不一样，让我务必唤您过去。”

  炎帝微微一顿，后半句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他说不出对师长不敬的话，怒而拂袖，自己咬牙切齿：“老师为何总是信这些！”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如星夜下的一道寒光，转瞬即逝。

  苍茫峰顶只留下皑皑云雾，沉沉浮浮，而风声倏忽坠入其中，只激起一点淡淡的涟漪，终是消失不见。

  

  

  （一）

  润玉抬起头，看见面前云雾缭绕的仙山。

  混元宗每隔约莫十几年，都会昭告天下大开收徒之门，只收十岁以下的孩子，时间并不固定，讲究的便是机缘。须知，自从当年火木双灵根的炎帝与五灵根的武祖横空出世之后，所谓灵根优劣就再也不是唯一的收徒标准，选拔显得越发公平。但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公平，不说走后门的那些，理所当然，年纪小的孩子容易培养，总归还是占优势。

  荼姚毕竟是刺史正妻，再如何暗地里磋磨庶子也不能带到明面上来，混元宗大开收徒之门，太微既然有幸恰好在此地任职，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若要带着旭凤来总不能让润玉在家，这是会被言官弹劾的，太微谨慎的紧，必然不会犯这等错误，便带了润玉前来瞻仰，当然也只是瞻仰罢了。

  润玉今年不多不少，刚满十一岁。

  不知道有多少人运气不好，两头不达标，终生与登仙无缘，但是润玉年纪虽小，却也尝过世态冷暖，他向来明白，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无缘不必强求。即使是太微笑着将旭凤送上去，落下他跟在荼姚身边，他也很冷静，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也降低存在感。

  穿着白衣的混元宗弟子立于山峰下，腰佩内门弟子的令牌，面无表情。他看起来还不及邻家的哥哥大，却已经因这个身份而不同于凡人。注意到润玉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沉静，这个弟子不禁多看了几眼，侧目对被派下来筛选第一轮弟子的不满也淡了些，毕竟心性也是修仙的一大标准，现在大哭大闹的十有八九都没戏，只有这等心性的人才有希望通过：“你身边那个孩子呢？”

  “仙长闻禀，”太微笑了两声，手上熟练的摸出来一个小袋子，手法比修士还精妙的一晃便塞到混元宗弟子的手里，过程只怕没有地第三个人能看见，“我这大儿子年纪大了些，今年刚十一岁，我是不敢冒犯仙宗规矩，仙长可否能看看我那小儿子，那孩子更是钟灵毓秀……”

  “十一岁？”白衣的弟子皱眉道，看了眼润玉，混元宗讲究缘法，既然不符合要求，再优秀也与他们无缘，“……那便可惜了。”

  他没有接太微的话茬，抬手一拂，无形的清风将太微拂退几步，只留下了旭凤张着手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就像是对待别的孩子与家长一样。在一片小儿的哭闹要回家又是害怕和大人一遍遍“一定要好好回仙人话”“听仙人的，登仙就有希望了”中，他的声音不响，平平缓缓：“明日不符合要求的孩子会被送到此地，你们来接便是。其他人可以离开……”

  “是祁夜罢，停手。”

  声音清朗半带懒散，墨色的流星自天空落地，却未曾留下半点痕迹，灵光散去，露出隽秀的黑袍青年，一身与混元宗常见的白衣格格不入。说实话，他看起来不像是传言中的仙人，倒有几分魔道之感。但是他甫一现身，负责此次收徒选拔的混元宗弟子神色瞬变，下意识的掐断了法诀，恭谨俯身行礼，头深深的低下：“祁夜拜见君上。”

  青年一身黑袍，眉眼却含笑，温和如教书先生，笑吟吟将手背到身后，歪了歪头：“不必，我只是奉了老师的命令来找人的……啊，在这呢。”

  先前说过，混元宗讲究缘法，但这句话不完全对，因为宗门有且只有一个我行我素的，从来把天机预言都当耳旁风，更别提宗门定的什么缘法要求。

  ——那便是炎帝，萧炎。

  萧炎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说是遵循老师指示那就是遵循老师指示，身形倏忽闪到了润玉面前，如水中幻影云间流光，看都没看大人一眼，弯身捏着孩子的下颔强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可以说是非常以自我为中心了。但润玉确实是不明所以，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虽然早慧，可年纪太小，此时也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面前人的身份，满眼都是鲜明的懵然，撞进仙人墨色的眼眸里。

  “小家伙，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内门弟子祁夜：？

  太微和荼姚：？？

  润玉：？？？

  从萧炎出现到现在一句收徒，全程还不过半盏茶功夫，任谁也得懵一会，更别说年纪小的润玉了。祁夜就看着那个刚才还很冷静的绷着小脸的孩子整张脸都凝固了，看看萧炎，又努力偏过头看看他，看看仙山，再把视线转回来……咦，他没有一眼是看自己父母的。

  祁夜能注意的到，萧炎当然更注意的到。他虽然身份实力高，但并不是那等绷着架子的人，看着小孩神情严肃还觉得蛮好玩，一指头不轻不重弹在润玉额头上。修士的动作岂是凡人肉眼能捕捉到的，更别说萧炎这等实力，后者吓了一跳，呜了声下意识捂住额头，眼睛乌黑明亮，如同星辰烁烁映照，萧炎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缩小的影子，总算是心情好了点，少了几分被逼着来收徒的郁闷了。

  唔，只是眼睛这么好看，更衬托的身体太瘦弱了，摸着骨龄十一岁，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也是可怜。

  “仙长，这孩子自幼就喜欢他的兄长，”太微突然道，打断了萧炎一瞬的走神。刚才祁夜拒绝了他的金子，他现在当然不会自取其辱，只推了推身边的旭凤，满面便带上笑来献宝，“这骨肉亲情难舍，我想着，让他去照顾照顾他的兄长也不错。”

  旭凤比润玉还要小三岁，正是最不知世事的年纪，被荼姚宠的厉害，哪听得这种虚与委蛇的话，一下子便当真了，脸色都变了：“我才不要！我干嘛要照顾——唔！”

  啪！

  太微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巴掌，声音之响亮令人动容。没看见旁边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小孩都忘记哭了，愣愣的看过去了吗。更别说其他年纪大的，一个个都在暗暗摇头，还是个官员呢，教导孩子就这水平，登仙就在眼前了，眼皮子还这等浅薄，若是换了我定然不会如此。

  “别哭，别哭，凤儿别哭，”荼姚反应也快，顾不得责怪太微打的狠了，在旭凤反应过来之前捂住他的嘴，揉着被打红的脸连声劝哄，“入了仙门，可是长生不死，要什么没有啊！别哭别哭，哎呦……”

  “润玉，你快看看你弟弟！旭凤好歹是你亲弟弟！”

  他们倒是不知这位黑袍的仙人是谁，但是见那位混元宗弟子行礼也知道是大人物，只要入选的润玉主动向仙人提出带上旭凤，那叫忠孝节悌兄友弟恭，别说印象分了，就是日后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以旭凤的绝世天分和一表人才，只要能进了仙门，那可少不得润玉这个带头人的好处。所以于情于理润玉都得说上一句，不然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作为渡劫期的道君，萧炎年纪不算大，但是见过的事情可不少。他挑了下眉，松开了捏着润玉下颔的手，站直身，孩子以为他要走下意识往前一扑，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张了张嘴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话音收在嗓子里没敢说话。萧炎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见他不哭不闹只是睁着眼睛望着自己看，心情好了起来，的确，润玉若是修了仙便不照拂亲人，在修仙界也是道德败坏的代表，他自己是运气好，父母兄长爱护于他，但于其他人，道德绑架从来不少。

  “若是要拜本座为师，自是该断去凡间亲缘。”

  但是亲人到底属于凡尘寿命短暂，师长宗门排序在前。那忠诚到为了宗门舍弃家人亲友的，那定然是值得立起牌坊的道德楷模，说到底修仙界是宗门为基础而非血脉为联系，所以尊师重道才是修仙界底层基础法则。

  萧炎轻声笑道：“本座门下……从没有还要照拂亲友的道理。”

  他提溜起抓着他衣角的润玉，像是拎起来一只小猫，这个时候才算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名字，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唔，你……”

  “润玉谨遵师父教诲。”润玉声音稚嫩，却答的毫不犹豫，望着萧炎的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孩子对善意和恶意带着天生的敏感，固然是原本做好要回家的准备，但是眼下这个人看起来身份很高很强，润玉也是聪明的紧，萧炎既然有这个帮助他的意思，他便迅速抓住机会定下师徒名分，是他不想再回那个家了。

  荼姚眼睛都要冒火了：“你个……”

  话刚出口，就被太微捂住了嘴。

  太微精明得很，立刻就看出了事情不对，回想以前的润玉，一时竟然意识空白，想不出这孩子做过什么事情，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刺史内府多大点，润玉才几岁，这该是何等聪明的孩子才能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有了这等心智。

  想到这里，太微眼神越发寒冷，早知如此生下来就该溺死，白白浪费养了这么多年。

  其他人也同样愤怒了，身为子女竟然只顾自己，一朝被选中便要割裂血脉，半点不考虑家人，这还算是人吗！

  “要不是被仙人看中，我呸！”有人低声道。

  “我是懂的，就是觉得父母苛待他，父母就是活活打死他也是当的！小白眼狼！”

  但是其他人的想法与仙人无关，就像润玉这点私心在萧炎眼里一目了然，但是萧炎半点不怒，他本就是离经叛道的性格，很欣赏这种聪明，哪怕自己算是其中被算计上的，也因为第一印象不错而未曾动怒，眼眸一弯，觉得天机阁这点倒是难得的没算错，这孩子真是挺对自己脾性：“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

  他笑吟吟把润玉捞起来抱到怀里，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很轻，润玉尤甚，他单手抱着半点不费功夫，还能腾出功夫伸手揉乱了润玉的头发，瞧着润玉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满意，对天机阁的怨气又少了几分，偏头看了眼大气不敢出的内门弟子：“祁夜，这次的选拔便提前结束吧。我收了徒弟，想是也差不多了。”

  祁夜哪敢有半点问题，他们新弟子是听着炎帝的传说长大的，但这位现身的时候不多，积威深重，如今得以见到真人自然是敬畏不已，连头都不敢抬。

  以萧炎的身份，叫停一次收徒仪式，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是，恭送君上。”

  

  

  （二）

  冰蓝的光芒如水蔓延，星星点点飘散，光幕升腾到大殿顶端，却不减半分明亮。这场面本来是辉煌的，但是一群人围拢在这里，却齐齐沉默了，包括一只手随意的按着测试石为其提供灵力的萧炎，也是因为有他提供灵力，才会显得此时场面更为恢宏。只是在蓝光升腾起来的同时，炎帝的表情亦是奇怪的扭曲了一下。他特意拖延了几日才带润玉来弟子堂测试天赋，主要是为了先和润玉相处一下，安孩子的心。他难得有这等细腻的心思，待得润玉愿意亲近他了才带来弟子堂测试，但是他确实没想到，润玉的灵根……

  ……水系天灵根。

  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引来满堂彩的天赋在此时落得个无言，死一样的寂静。

  天机阁……果然是已经疯了吗。他一个主修火的修士，命定的是一个水天灵根的弟子？

  处在人群中央的润玉略显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测出来的光芒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萧炎在想的是什么，本能的因为气氛变化感觉慌乱，小小的孩子僵硬的扶着测试石，连求助都不知道该找谁，孤立无援。明明已经测试出了结果却无人开口，即使只是修士无意识散发出的灵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太沉重了，眼神里便不自觉透露出无助的意思，好半晌才犹豫小心的看向萧炎，他对周围仙人情绪的变化感觉敏锐，就像是警惕的小兽，把全身毛都炸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怕自己被丢出去。

  “君上，这……”混元宗的长老也确实在踌躇不决，有人试探着开口想问。萧炎摆了摆手，止住他的声音，他松开按在测试石上的手，任凭蓝光缓缓熄灭，半蹲下身与润玉齐高，让小孩也能看见自己的眼睛。

  “我给你一次机会，润玉。”他微微皱着眉，神色疏淡，见润玉紧张，思索了一下措辞，“你的灵根属性与我不合，我不一定能教导好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为你把你送到道宗去换一位老师……”

  “我愿意跟着师父！”润玉眼眸睁大，急切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蹬蹬两步扑过来抱住了萧炎的脖子，把头往人肩膀上一埋，狠像是怕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重复了一遍，“我愿意跟着师父！师父不要送我走！”

  ……噫。

  果然，再怎么冷静聪明不同常人，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吗，也不知道之前受了多少苦，小心翼翼的接受了萧炎的善意，就已经那么亲他了……嗯，打铁还需自身硬，也是他萧炎做得好才是。

  萧炎因为这份依赖而感觉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骄傲，打消了去寻应欢欢的念头，环住还死死抱着他脖子的润玉，抱起来掂了掂：“好吧，既然你愿意跟着本座，本座也不会亏待你……嗯？你说什么？”

  润玉嗫嚅了会，小声说：“灵根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先前有炎帝武祖的例子，就算灵根不一样我也……师父？”

  萧炎笑的好大声。

  他抱着润玉笑的身体都在抖，见炎帝在笑，其他人也应景的跟着笑，寂静被打破了，弟子堂内一瞬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你知道我的名讳吗？”他笑着问润玉，见后者满脸茫然，摸摸孩子柔顺的软发。混元宗待遇好，孩子生长的又快，现在虽然还是小小一只，却也没先前那么瘦弱可怜，“我还未跟你说过是罢……我名为萧炎，也就是你说的炎帝了。”

  润玉弱弱的唉了一声。

  萧炎捏了捏他的脸，笑的越发灿烂：“回头我会办收徒仪式，”

  他发现润玉手还攥着他袖袍，像是第一次被他抱起来的时候，眼神不安，不禁失笑，低下头在孩子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不必担心，你已经与你先前的家没有半点关系了。从今以后，润玉就是炎帝名下三弟子润玉。”

  

  

  （三）

  收徒仪式之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听说萧炎收了个水天灵根的弟子，林动不远万里送来贺电。

  萧炎听着传音符里暴风般的笑声，毫无波澜的抬手就把符掐了，头也不回道：“小伊。”

  安安静静立在座边的少年应声：“主人。”

  “叫师父。”萧炎惯性叹气，他拍了拍案上厚厚的一打传音符，冷漠道，“还有，待会再有人传音过来的话你都烧了。”

  “是，主人。”小伊认真道。

  “……叫师父。”

  可惜传音符掐的掉，上门来围观的赶不走。身为太虚古龙兼混元宗护宗神兽的紫妍大马金刀往殿内一坐，炎帝确实也拿她没办法。当初是他把紫妍骗回来当护宗神兽的，年少一时作孽后患无穷。太虚古龙族不不在意少族长被骗，毕竟混元宗的护宗神兽是平等契约，没有要挟的成分在，紫妍有事没事就把这个提起来要挟炎帝倒是真的。

  就如现在，成功从萧炎手里骗到丹药的紫妍美滋滋，坐在那里晃腿，明明已经是清丽女子的模样，偏生还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我说，萧炎，你之前不是还不愿意收徒吗？药长老跟你说了半天才勉强劝服你，怎么，现在想法变了？”

  萧炎单手托着下颔：“也没有，就是还挺可爱的，收就收了吧，权当我彩衣娱亲讨老师开心了。”他停顿了片刻，面色忽的淡下去，“这次说我命定的徒弟是没什么，希望天机阁别给我整出下一回。”

  紫妍的神情一瞬有些古怪，思索了片刻，迟疑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天机阁？”

  萧炎回看她：“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崇信天机阁。”

  “因为天机阁的测算从未出过错啊。”

  “我都不说远的，之前测我双灵根强度不等，火重而木轻，此生无缘化神的是谁？”

  “噫，但是天机阁不是跟你道歉了吗，那是当初新弟子拨错了命盘。”

  萧炎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对此不置可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对天机阁的偏见也如此。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目光一扫殿门，面上的冷淡立刻冰消雪融般褪去了：“玉儿回来啦，学习如何？见到你师姐没有？”

  门口的结界如流水般洞开，白色的团子像个雪球咕噜噜滚进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孩子，被白雪般的绒毛裹得严严实实，簇着其中略显苍白的小脸，一板一眼的行礼：“拜见师父……还有二师兄。润玉今日学了五页书，也见过师姐了，师姐说，她知错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看向紫妍，发现后者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下意识退了半步，“……见过前辈。”

  紫妍：“！呀！这就是玉儿？真可爱来让姐姐抱抱~”

  萧炎笑了声，招招手，一道灵光半途截胡，把润玉卷起来落到自己怀里：“这是紫妍前辈，前些日子带你见的护宗神兽就是她了。”

  于是润玉又乖乖的叫了一句紫妍前辈，紫妍手痒痒，眼睛发光，隔着桌案就想上手，结果被无形的火焰挡回去了。萧炎有一下没一下的撸小徒弟，像是撸一只猫，也不管紫妍如何，慢条斯理的问他：“玉儿就没想过问我，为什么会把你师姐关在那里面壁吗？”

  润玉这个年纪，是最容易被带偏的时候，于是他眨了两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扑闪的蝶羽：“师父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轮不到润玉来置喙。”一句话说的清清楚楚连带最后的生僻词，萧炎又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头，“置喙都会用了，不错。你先跟你二师兄下去，我待会来指导你修炼。”

  待得小伊领命上来带着润玉出去了，紫妍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转头问：“说起来你为什么要让玉儿穿那么多？快像个球一样了。”

  “峰顶冷啊。”萧炎补充，“紫妍，记住，你就算都叫上玉儿了他也是我徒弟啊。”

  紫妍都懒得接茬，继续自己原本的话题：“拜托你可是炎帝，你的火焰是摆设吗。”

  萧炎：“哦你说这个……但是这么穿很可爱。”

  紫妍：“……告辞了。”

  

  

  （四）

  润玉是个很乖的孩子。

  他随萧炎住在混元宗最高的帝峰之顶。帝峰陡峭，不可攀爬。他太小，也没有修为，当然更没有独立上下帝峰的能力，萧炎特意遣小伊去讨了一只仙鹤来，每日只负责送润玉去念书习字。待回峰之后，再由萧炎自己亲身教导他修炼。

  “我的徒弟，必须是最优秀的。”萧炎摸了摸下巴，看着润玉道。“我对你倒是没什么要求，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靠徒弟来证明自己的地步……你若是做的不够，不会有人苛责我，别人只会觉得，是你德不配位，明白吗？”

  这句话已经说的够狠了，但那时孩子跪在萧炎座下，连眼神都未尝改变，乌黑的眼瞳里映出身侧袅袅云烟，可那份坚定不移却一如云烟下的帝峰：“润玉明白。”

  萧炎笑了一声，向后靠在座上，不以为意的倚着扶手：“将我昨日教你的与我演练一遍。”

  是的，润玉全是萧炎自己在教着的，丝毫未曾假手他人。炎帝火木双灵根，但是他不是一般的双灵根，火强而木弱，灵根并不平衡，主修的是火。众所周知，水火属性相克，火系越强的人在水系受到的排斥越大，虽然身为渡劫期强者，来教导润玉这等级如同杀鸡用牛刀，但在这种冲突严重的情况下坚持教导润玉，任谁都得说句不容易。

  ——所以说严厉归严厉，他对润玉也是真的宠爱。

  刚开始照顾孩子的时候手忙脚乱，不是忘了没辟谷就是忘了要休息，哪怕润玉乖得吃辟谷丹填饱肚子都不在意，萧炎却没忘记把每一件事都放在了心上，后来才算是逐渐磨合出生活习惯。

  那确实，萧炎三个徒弟，首徒幽泉是在他刚刚合道期时收下的，他忙的要死，基本算是放养（在药老座下）长大的，次徒小伊是净莲妖火的化形，天生继承了萧炎全部的经验和技能，一朵火压根就没有让他体验过这个过程。

  对润玉，萧炎是真的尽心尽力，这很难得，因为渡劫期强者会对徒弟这么细心照料有问必答，本来也是少有的。渡劫期寿命太长，目睹过一个个小辈亲友寿尽而亡，感情也淡薄了。到了这等实力的强者早就习惯了闭关，也因此，为了突破飞升，一次闭关几百上千年不问世事也不算怪事，毕竟修炼永远是修士的主旋律。

  但萧炎不一样。

  炎帝与武祖名震天下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两位的灵根都并不优异，但是修炼时间却短的惊人，自横空出世到双双封神，至今算来也不过几十年，两人经历惊人的相似，说是挚友，看着更像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若说是眼下最大的区别，可能是武祖林动还偶尔闭关静修，萧炎却自突破渡劫期后再未闭关过一日。

  不过感情是相互的，无论有没有别的因素促成，总之萧炎对他用心，润玉也能感觉到。他原本在后院孤立无援，早知后母弟弟是什么样的人，都做好了谨小慎微挣扎求生的准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活在困境里的孩子也成熟的早，然后这一切终止在了青年俯身将他抱起的时候，如同水镜重重的坠地，将既定的未来摔得粉碎。

  他对萧炎是感激的。

  师父说，你是我门下弟子，也只是我门下弟子。

  师父说，不必小家子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宗门上下谁敢说你一句，只管告诉我。

  师父说……

  “嘘。”

  修长的手指压在唇上，带着火焰的余温，润玉还没睡清醒，发觉自己不在床榻上，懵懵懂懂的揉了揉眼睛，然后自己也被揉了两把，撸猫一样的手法非常熟悉。

  “别出声，师父带你去看花灯，小孩子家家不要一天到晚都学学学，到时候跟林动一样学傻了就不值得了。”

  无缘无故还不忘损一句万里之外的武祖，是极萧炎本人的作风。

  事实上，炎帝想去哪，根本就没人能管，也管不住。他偏偏就要这么鬼鬼祟祟的把润玉捎带出来玩，润玉年纪小，再如何认真勤奋，在峰顶待久了也会觉得无聊，还真信了师父的邪，以为被发现就没得玩了，出结界的时候，整个人缩进萧炎怀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样的事情还不止发生过一次，后来待得润玉长大了些懂事了，再仔细想想，萧炎估计笑死了吧。

  

  

  （五）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心思飘了很远，短暂的想起幼时经历，转瞬便凝神收回。润玉面无表情的抽出腰间的长剑，冰蓝的剑刃仿佛被海水洗过，流光在其上打转，碎的星星点点，一晃眼亮起又熄灭。莫说其外，单单就宗门内的人是如何议论他的，他都不是不知。

  水灵根如何有资格拜炎帝为师？

  他够格做萧炎的徒弟吗？

  天赋不够会不会抹黑混元宗？

  ……

  因为当初萧炎单方面为润玉切断了凡世亲缘，没有人敢在这方面质疑他，可就炎帝末徒的身份，亦是有多少人艳羡就有多少人质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言论的压力是极难言说的。从一开始，润玉身上就负担了过多的期望重压，也或许因此影响铸就了如今的性格。正如萧炎早有预料说过的那般，他总要证明自己。

  所以现在，少年立于混元宗的论战台之上，一身银线锦绣的白衣如雪，更衬托的身形纤细，似是茫茫立于雪地里的竹，高洁修雅，面无惧色，一双漆黑的眼睛灼灼，似是拨云见日，日华喧嚣。

  “润玉论战，还请师兄师姐不吝指教。”

  论及身份，除却幽泉与小伊之外，没人受得起润玉一声，但是论及年龄，在场的十有八九都比润玉年长，修士以实力论辈分，用上这句“指教”绝无错漏。

  而此时萧炎在干嘛呢，萧炎在混元宗存放典籍的殿内看书。

  他翻着落灰的典籍，百无聊赖叹口气，神念一扫便算是阅读完了，闭目静思片刻在脑中推演，待得融会贯通了，再看下一本，速度很快，毕竟是渡劫期修士。

  “主人，您又在看水灵根修士的玉简了？”

  净莲妖火之灵小伊出现的悄无声息，他不随时间流逝而长大，只会因为实力增长改变，所以此时仍是少年的身形，先前看起来比润玉大，现在就像与润玉同龄了。他自地面上捡起散乱的玉简，一支支摆回架上放好。

  不过萧炎能感知到自己的异火，当然不会被吓到，只是不足为奇的侧头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玉儿学的那么快，我不要面子的？”他啧了两声，习惯性的在句末补充，“还有，叫师父。”

  小伊动作利索，将最后一支玉简也收拾摆好，细小的火焰烧去了空气里弥漫的尘灰，火灵对火焰的操纵自然是如臂指使，连典籍殿内的温度都没有半点变化。然后他才想起来，连忙道：“主人，师弟今日去了论战台。”

  “……什么？”萧炎把玉简一丢长身而起，“你不早说？”

  小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异火化形之后萧炎对他也算是培养用心，发现阅历不足还将净莲妖火踢出去历练了几回，结果现在发现他学的最好的就是这无辜的神情，和炎帝本人一脉相传。

  “……罢了。小伊跟我去看看你师弟的表现。”

  “是，主人。”

  “叫师父。”

  尽管萧炎动身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杀到论战台的时候还是晚了，只赶上个不轻不重的尾巴。论武台边熙熙攘攘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却安静如泥塑木雕，都在聚精会神看着台上新一轮对决。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水汽，似是雨落后清新脱俗的气息，白衣的少年背对着他们，猛然横剑挡住扑至面前的巨大木藤，自己也没承受住冲力蹬蹬连退了几步，几乎退到了论战台边缘，只差一点就算输了。修为差显然是有的，也不知是第几局对战，润玉压力不小，他咬了咬牙，侧身单手一掌接住对面弟子攻势，瞬息间已是来回几记，密不可分的碰撞与纠缠，终于让润玉抓到空隙，抽身而退，右手腕一转，剑影如雨落下，将先前木系灵根化作的藤蔓斩灭粉碎，叶片和枯枝碎屑漫天飘散遮乱视线。

  也不知是谁高声喊了句“好！”润玉微微喘着气，单手将剑支在地面上才撑住身体，额头沁出汗珠，束在脑后的长发已经有些散了。纵然如此，他却没有半分退让之意，抬首竟是主动攻上，水灵气幻化为龙，也许说是龙还是稚嫩了些，气势却半点不差，对面的弟子修为胜过润玉，当然更不是好惹的，凝神双指并曲，其上有奇异的金光升腾，犹如金色神枪，带起一道气流弧度，快若闪电般的对着润玉怒刺而来！

  “停手。”

  萧炎蓦然开口。他站在半空中，黑袍被风吹得轻拂不停，语气清淡。小伊身形已经闪到了场中，双手向两边一分，乳白色的火焰如云彩般蓬松柔软，倏忽蔓延开，却轻易净化了左右两侧爆发的攻势，连灵气也被净化成一片虚无。纵然看起来无害至极，但是特征也明显的一看便知。

  “净莲小长老，”有人连忙道，又想起那位唯一能叫动净莲妖火跟着的存在，抬头一看，“见过君上。”

  “炎帝君上。”

  “拜见君上。”

  弟子们稀稀拉拉的行礼，萧炎也没太管，要他说他觉得这种礼节都是繁文缛节，只是随意抬了抬手，冲台上道：“你撑不住了，玉儿，下来吧。”

  润玉在看见二师兄小伊的时候就知道定然是师父来了，净莲妖火有净化万物的特效。任何东西，只要被其沾上丁点。就将会被净化成一片虚无。小伊一手火焰出神入化，将暴动的灵气烧毁净化的干净，却不曾沾染润玉自己的灵力。因此润玉状态还行，刚原地调息了片刻，便听见萧炎出声唤他了。

  “师尊。”他认认真真道，将长剑收回鞘内，原地行礼，“润玉拜见师尊。”

  “嗯，不错，给我长脸了。”萧炎失笑，一眼看穿了润玉的色厉内荏，没有当面揭穿，而是换成了传音，‘我可记得我是教过你筑基期的御空法门的，怎么，灵气耗尽了？’

  润玉委屈的抿了下唇，赌气般不理睬刻意驻留在空中的萧炎，侧头小声跟小伊说话，小伊毕竟还没修通人性，情绪单薄，向来没什么表情，听到师弟求救只是点点头，抬手痛快的渡过去一道灵气，然后润玉还没用上，便见萧炎迈步落在了他面前，道君的披风猎猎卷动残余的灵气，似波涛万丈。

  当年紧紧抿着唇神色坚定的孩子，如今已是温润如玉的少年人，白衣银剑立于他身前，端的是风华绝代，几乎晃伤了他的眼睛。所以有那么一刻，萧炎短暂的理解了为什么要培养徒弟，这种成就感实在是难以形容，甚至比他自己第一次夺冠都更骄傲。

  然后他抬手，揉了揉润玉的头，润玉反应极快，只中了第一下，迅速偏头后退两步，不着痕迹的躲闪开：“……师尊！您别再这么……揉我了。”

  萧炎啧了声，似有遗憾：“你小时候很喜欢师父这么做啊，觉得自己表现好还主动过来找我摸摸头的。”

  “……师尊。”润玉尴尬不已，羞耻的连耳尖都泛了红，少年人正是最在意自己外在表现的年纪，即使润玉也很难例外，尤其是被最在意的长辈揭短，丢人丢的恨不得回去掐死当年的自己，“您别说了……”

  “嘿，小家伙长大了啊。”

  

  

  （六）

  春去秋来，眨眼经年。

  润玉成长的很快，由曾经那个被长辈便钳制无力反抗的孩子到芝兰玉树翩翩君子，好似只是瞬息功夫，偶尔萧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许是因为过往总是短暂，而未来才漫长，他全然是靠着自己的表现让混元宗弟子们一点点认可他。

  容貌清隽，气质高雅，待人有礼，白衣银剑，天赋超绝。润玉几乎方方面面都做到了完美，他便是混元宗这一代的门面，此时再也不会有人说他配不上做萧炎的徒弟，人人都对这位最小的师兄心悦诚服。

  混元宗再开收徒，新一代入门之时，也是宗门大比的日子，会武场上黑压压一片，没有资格参与的弟子就在旁边为师兄师姐摇旗呐喊，声势浩大，一声吼就把新入门的孩子们吓得一激灵。仔细分辨，其中喊“润玉师兄”的绝不在少数，数量少的女修们简直喊得声嘶力竭，把数量多的男修气势都压下去了。其他参加大比的弟子们都很无奈，还有人远远向着润玉抱拳表示求师兄网开一面，润玉只是淡定的颔首回应。

  在上面观战评判的宗门长辈都在笑，也不生气，而是在忙着互相推卸责任认为别人才是带起这股子风气的罪魁祸首。

  萧炎少见的也在，婉拒参与对话，正靠在座上把玩着手中火焰，不过谁都知道他是来看自己小徒弟的，众所周知，炎帝对年纪最小的徒弟关心备至，此时到场也不足为奇。

  薰儿小口的咬着灵果，侧头揶揄他：“萧炎哥哥，你当初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收徒，现在看来，天机阁预言的也不是全没有道理啊。”

  萧炎哼了一声，在同辈的亲友面前不必像是在润玉面前一般端着保持形象，于是很不服输的偏过头去，装作没听见。药老自旁探头过来：“对了，小炎子，幽泉传讯说她回来了，你知道吗？”

  “幽泉回来了？”没想到会在药老口中听到首徒的名字，萧炎愣了一下，眉峰快速一皱，似是头疼又似是无奈，“……知道了，我会去见她。”

  薰儿捧着脸懒懒道：“你就算要去也先等玉儿比完啊。”

  萧炎向后一靠，重新将目光移到了会武场上：“我本来也没急着走……啧，孽缘。”

  

  比了几场又战了几场不必赘述，总之结果是，此次宗门大比，润玉作为年纪最小的弟子夺得首冠。其中没有半点弄虚作假，毕竟以炎帝为代表，全宗门的长辈都在看着呢，谁敢打假赛让个一招半式，被抓出来可就丢人现眼了。

  所以润玉胜的所有人心服口服。

  奖品是一品灵剑，宗内最擅长炼器的长老打制。在对弟子的培养上，混元宗向来不遗余力，一品灵剑是什么水平呢？即使是作为炎帝徒弟的润玉用的也是三品灵剑，毕竟炎帝是炼丹宗师，却不是炼器宗师。

  欢呼声震天，有的弟子叫的比自己获胜了还激动。但润玉是胜不骄败不累的人，每一次战前战后都会与对手行礼道歉，此时亦是谢过了那位长老，接过灵剑，回身缓了缓。纵然会武台有保护弟子的禁制，但他受的伤也不轻，一步步走到萧炎面前——后者本来已经准备溜了，见此才是没动。而后，润玉在他面前屈膝跪下，微微仰起头，阳光如碎金在眼底流转过，明亮的晃眼，毫不留恋双手将灵剑奉上：“师尊。润玉未曾给您丢人。”

  萧炎站起来，抬手按在润玉手中的灵剑上，指尖抚过剑刃，哭笑不得：“好是好，不过，玉儿，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是缺这一把剑的吗？”

  “并未。”润玉低首，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垂落，轻轻晃动了几下，末梢拂过脸颊，“润玉只是想，这是徒儿第一次取得的战利品，感激师尊教诲，故而献给师尊。”

  “……也只有你会有这种细致的心思。”萧炎微怔，小时候那个在他面前咬着牙握着快有自己身体高长剑的孩子同面前捧剑跪在他面前的修长身影重叠，明明他向来觉得自己年轻年纪小（也确实如此），却也生起了一种“祗看后浪催前浪，当悟新人换旧人”的感慨，不禁摇头轻笑，收下了灵剑，伸手握住润玉手腕，给他递了少许灵力，他和润玉太熟悉，以至于明明是属性相克的灵气，都没生起半点波澜。然后才将徒弟拉起来，亲昵的弹了弹他的额头——很不幸这次润玉消耗有点大没能躲开，“好。那师父便收下了，晚些还你一把更好的。”

  “大比结束了吧？我带玉儿去有事。”后一句话是问掌门的。

  掌门笑了笑，起身抱拳道：“君上随意。”

  萧炎潇洒的摆了摆手，归根结底，润玉跟其他弟子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那行，玉儿，小伊，走吧。”

  “诶，师兄……师兄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听闻萧炎此言，润玉才刚刚注意到小伊，后者向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对于情绪单薄的异火之灵已经很是难得了。

  “无妨，他想这么修炼也未必是坏事。”萧炎浑不在意道，背着手道，“你师姐回来了，跟我去见见。”

  这下润玉是真有些惊讶了：“……师姐？幽泉师姐？”

  “嗯。”

  

  

  （七）

  不同于几乎与师父萧炎一般陪伴了润玉整个童年及少年时光的二师兄净莲妖火小伊，大师姐幽泉在润玉的记忆里是淡薄的。这怪不得他，小时候对幽泉的记忆都是在后山面壁，萧炎并不常让润玉踏及禁闭的地方，所以润玉统共也没见过幽泉几回。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幽泉结束了面壁时光后，便被炎帝赶出去历练了，一历练便到了如今。

  到得陡峭的帝峰之上，方见红衣的少女静立在庭院里，如枫火般绚丽明艳，虽是自红尘而归，却无半分红尘在身，见萧炎出现，长身深深行礼：“幽泉见过师父。”

  萧炎没有答话。

  不过萧炎虽是没出声，幽泉却半点不介意。她甚至也不害怕萧炎绷着脸色样子，看了看紧紧跟随在萧炎身边的小伊，目光落在润玉身上，亮了亮，娇俏一笑，那笑容很清澈，打量的意思并不让人讨厌，更多的是新奇感：“……这是润玉师弟？师弟变化的太大，师姐都快认不出来了。”

  “师姐。”润玉不知该如何作答。

  “知道错了啊。”萧炎幽幽叹了口气，虽是救了润玉的窘迫，但说实话他看起来比润玉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幽泉说话。幸好幽泉不计较，她只是笑了笑，“嗯，知道错了，想开了。”

  萧炎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眉峰微一舒展，偏偏好死不死追问了一句：“……想开了什么？”

  幽泉眨了眨眼，脱口而出：“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

  萧炎：“……”

  润玉：“……”

  幽泉：“开玩笑的啦师父~”

  她咳嗽了一声，挺起胸脯：“我辈修士，与天争命，耽于情爱者不得大道。所以嘛，我看开啦！”

  “嗯，”萧炎干巴巴道，偏开眼睛，看得出来对幽泉有些愧疚，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看开了便好……行吧，幽泉，我还有事，你在这跟你师弟叙叙旧。晚上回你旧居去住”

  幽泉可能是徒弟三个里对萧炎态度最随意的，大大方方的挥手：“哎，好的~”

  

  

  （九）

  润玉小时不知惯来宽宏的萧炎为何会将幽泉罚了十五年面壁，面壁结束后还将她赶下山游历。他不会问，但并不是一点都不好奇的。尤其是现在见到了幽泉。这点欲言又止的心态可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幽泉正忙着给小伊掏礼物，歪头看了他一眼，熟门熟路的喊他：“怎么了小师弟？这么看着你师姐干什么？”

  她和存在感不强的小伊截然相反，整个人明快夺目，笑意盈盈，却有他们炎帝这一脉共通的好眼力：“是不是在好奇啊？”

  润玉被看透，但是不愿承认，违心的摇头：“没有……”

  “真的？”幽泉眉眼弯弯，忽的又作愁眉苦脸状，“我本来想还跟你说说悄悄话，就关于师父的，没想到唉，师弟这么无趣都不愿意听……”

  这话说到一半便把她自己逗笑了，少女笑了半天，伸手勾了勾润玉的发梢，话语是陈述句，语气十足十肯定：“小师弟是想知道为什么师父会关我禁闭又赶我出门吧。”

  润玉：“……嗯，是。”

  索性瞒不过慧眼如炬的师姐，也是真的好奇，润玉干脆放弃了掩饰。说出口时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师父与师姐之间的问题不该是自己好奇的事情，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明明以萧炎的性格，待亲友温和友善，甚至称得上护短，也并没有不认幽泉，却在十年间一句都不愿意提这个名字……？

  幽泉直起身，摇了摇头：“难怪听说师父喜欢师弟，师弟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啊。不像是你小伊师兄，现在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师姐谬赞了。”润玉在捧一踩一中体会到了萧炎刚刚跑路时的感觉。

  “好啦，别那样看着我，知道你好奇，不过，其实也没啥，你别怕，师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幽泉捏了捏好看的下巴，很是自来熟，抱着储物袋往石头上一坐，双腿晃了晃，“我那是——我那是跟师父表白心意被拒绝了。”

  润玉：……？！！！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小伊，后者毫无波澜，像是一棵静默生长在峰顶的古木，衣袂飘飘，对此并不吃惊，应是早就知道了。

  “这么吃惊啊？也没什么吧？”可能是润玉的表情太过于震惊，幽泉歪了歪头，还不吝与他详细的剖析，语气轻松的像是在说一件纯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师父超强的，年轻又好看，所以才喜欢他呀，多正常。”

  “……然后我就被师父罚了十五年面壁，小气。”

  “师姐……”润玉无措道，幽泉想也知道，小伊肯定是不会说萧炎坏话的，这个跟随在萧炎身边长大，对外人又礼貌疏离的小师弟，只怕也是对师父敬慕居多，你看这完全不适应背后说坏话的样子。

  啧。

  她转了转眼睛，自认已经和润玉拉熟了关系。她对润玉的记忆跑到后山来看她（又被师父找过来拎走）的白团子，和面前漂亮雅致到晃眼的青年还有些联系不上，微妙的咂了咂嘴，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游历时见过的男人，又在心里摇了摇头。本是随口扯来吸引润玉的话题，却不知不觉的把吐槽说出了口：“不过其实吧，我仔细想了想，应该只是师父不喜欢我罢了，师父那性格，还是渡劫期，渡劫期诶，他在意个屁的伦理道德，他就是不喜欢我罢惹——”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倒是真情实感的感到了点伤心，毕竟小姑娘漂漂亮亮从来不缺拥趸，朝夕相处的师父就这，她肯定受打击，不过也仅此而已，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幽泉向后一仰，重新直起身，如一道曼妙的藤蔓屈身盘上树杈，对上在原地就快站僵了的润玉眼睛：“所以你看啊，小师弟，情情爱爱的没那么重要。你现在呢，还是修炼为重。我出去玩了一趟才知道，天下那么大，何必吊死。”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真心真意，少女比划了一下，把两个手指捏的极近给润玉看，“要说可惜呢，也有一点点可惜，就这么一点点，诺。但师弟，只要你修为上去了，你想要什么都有。”

  “你师姐就是例子，不过我浪费了这么多年才想清楚。知道吗，师弟，你年纪还小，何事都不要看的太重了。就像是我，我历练了十年，想想觉得还是自己最重要，男人都是虚的……当然女修更是，你要有警惕性，分清楚主次。”最后发觉性别不对，还没忘了补充一句。

  润玉：……

  他一时不知道该安慰师姐的情伤（如果算的话），还是应该赞扬师姐的豁达。

  ——他当然知道幽泉把自己当大师姐，觉得润玉一直待在混元宗待在帝峰上，与萧炎小伊之外的人相处都少，经历像是一张白纸。所以想以身作则。只是幽泉想用来教导他的是后半段，他却只听进去了前半段的故事。

  当今混元宗的首徒垂下眼睛，睫羽纤长如蝶翼栖落，将海面掩盖入夜色。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可以抱住萧炎的脖颈喊我愿意跟着师父，时至今日，却只能在炎帝座前恭谨的行礼。也不，萧炎从未拒绝过他的亲近，无论何时，黑袍的男人总是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温和的不似当世最强的人之一。应该说，是他自知不该，引开距离。

  “是，润玉知晓。”最终他静静道，像是任何时候接受长辈的教诲，像是一池在山脚下静静拂动的潭水，落了满面花瓣，尽数沉没，“多谢师姐。”

  

  

  （十）

  天的另一边，道宗。

  面容沉稳淡漠的男人看了眼缓缓张开的结界，同时也有所感知。轻咦一声，放下看到一半的典籍玉简自榻上起身：“今天是什么风，怎么吹动了炎帝君上啊，竟然亲自往道宗跑了一趟，稀奇稀奇。”

  黑衫青年徐徐走入，熟稔的像是回家一样，闻声挑眉：“无事我便不能来了？”

  “哪里，炎帝君上驾到，道宗蓬勃生辉。”

  “既是蓬勃生辉，好说，武祖君上给我炼把剑。”

  林动：？

  炎帝擅长炼丹，而武祖擅长炼器，共同点是两个人身份实力都太高了，平时甚少有人能请动他们动手，这世界上敢这么跟他说话的，果然除了萧炎就不会有其他人。林动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啧，就知道，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萧炎摸了摸鼻子，视线漂移：“那也没有。其实我本来准备传音告诉你的，后来想想觉得不太好，干脆自己跑一趟。”

  林动：“你会觉得不太好？哦……幽泉回来了？”

  萧炎：“……？”

  林动呵呵一声，主动开嘲讽：“搞得好像你那点事情谁不知道一样。”

  萧炎面不改色的坐了林动的位置，伸手翻了翻这位炼器宗师在看的玉简，装作没听到损友的后一句，道：“材料你应该是有的吧？我要水灵根的材料，给我炼把剑。”

  林动：“？你越来越过分了啊。门·都·没·有——”

  萧炎放下玉简，沉吟片刻：“五瓶龙凤玄鸣丹。”

  林动迅速改口：“可以，成交。”

  两位当世强者迅速达成交易，林动额外要了两瓶别的丹药，原因是道宗新生代弟子用得着。偏偏炎帝还没有，萧炎无语的现场开炉，林动托着下巴在旁边看，忽然道：“剑是给你那小徒弟的。”

  “显然我不能用水灵根的材料吧。”萧炎随口回他。林动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露出个古怪的表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是萧炎还看着丹炉里的异火，错过了这一闪而逝的异色，“萧炎，你还真是宠他，天机阁的预言果然没错。”

  萧炎对天机阁的偏见没有完全消除，闻言吐槽：“我怎么在哪都有人跟我说天机阁啊。”

  林动从善如流：“好，那换个话题。连幽泉都看破了情劫，你却看不破。”

  萧炎：“……”

  萧炎转过头看着他：“林动，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那我说错了吗？”林动干脆盘膝坐下来，“事实如此，你卡在这一劫多久了，到现在还没突破渡劫前期。萧炎。看起来，有关大乘期的赌局是我要赢了。”

  萧炎指尖一弹，收回异火，连带抓住其中的丹药，利索的装进玉瓶里，卡上瓶塞后随手丢给林动：“哪里是那么好渡的，幽泉是我成了她的劫……那谁是我的劫呢？你说得简单。”

  林动凌空抓住那个玉瓶，指尖仍带着异火未散的滚烫，自瓶内透出，他嗤了声：“因为就是简单。只是身在劫中者，焉能自知。”

  “……什么意思？”后半句说得太快，萧炎没听清楚，只模模糊糊反应过来，“什么？……你是想说我已经入劫了？”

  “我没说过，”林动点清楚敲诈来的丹药，潇洒的转身，“可不要臆想了。欢欢，送客。”

  

  （十一）

  萧炎撬开武祖嘴的意图未能成功，回到混元宗时，天色已暗了。幽泉在收拾自己昔日住的屋子，小伊被药老叫去了，而润玉站在帝峰的桃花树下，手抚着树干，低垂着头神色不明，不像是在静修，倒像是在发呆。帝峰高耸入云，等闲树木在此是不可能活下来的，这棵树还是当初润玉小时候萧炎锻炼他，教他用水系术法时种的。

  炎帝难得的缅怀了一下曾经时光，想起林动那副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态度，心头郁结并未带到徒弟面前，缓声问：“怎么了，玉儿，心情不好？”

  润玉抬眼看过来，像极了夏日养在琉璃钵的黑水晶，光泽剔透，绽放出一种漂亮的神采。

  “没有，”他轻声道，“师尊，你回来了。”

　

【FIN】

我知道这篇一副没写完的样子，确实没写完。    

系列文，后续还有。

不要在评论区催后续❤更希望能看到对于剧情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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