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向哨）萧炎x润玉】山海录（二）

·向导萧炎x哨兵润玉

　　年少时，萧炎看过很多书，涉猎广泛，萧家的典藏提供了他全部理论经验，但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废物”身份，无法用出一点精神力，他始终没有过实践的机会，说起来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有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想不到。

　　他没有深想，萧鼎也没跟他细说，只是交代了几句哨兵向导互相要在意的，最后嘱咐润玉稍后可以同他与萧厉一并训练便作罢。萧家是塔中排名前列的家族，又有萧鼎萧厉两位顶级哨兵，底蕴是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润玉所迫切需要的正是系统培养。

　　门被萧厉顺脚带上之后，房间里恢复了一片安静，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如春日细微浮动的叶片，悄悄生长，叶尖触碰细细摩擦。

　　“我前些日子听说，萧家的训练系统很完备，”润玉先温和开口道，阳光撒在雪白的衣襟上，乌发用银扣束着，偶有几缕柔软的扫过脸颊边，他看起来温柔的像一阵浅淡细雨，打湿了芳草连天，目光注视着萧炎时候，好看的几乎在发光了，“我想去看一下。”

　　萧炎扣在桌旁的手微微握紧，只侧开眼，神色不变：“如今你和我同等，无论想去哪里家内都无人会拦你。”

　　这话其实说的不太好听，但润玉好似感觉不到那份意思，羽睫轻闪，从容温言道：“我只是想，你一人在此，可会有问题？”

　　“我不是三岁小孩，”萧炎转过头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精神力在指尖几乎凝聚成实体，闪烁着亮晶晶的微芒，他想了想，又画蛇添足的补充道，“再说，这是我家，你不必多担心了。”

　　他听见润玉清清淡淡应了声好，衣袂轻微擦过身边，直到门轻轻合拢的一声，彻底安静下来。

　　耳边只剩下塔外鸟雀的鸣叫和流水声，仿佛身处古早的丛林，山泉潺潺。

　　不过区别于感知敏感过分的哨兵，向导并不需要这种声音的安抚。萧炎从小到大听习惯了，却还没做到充耳不闻屏蔽掉，只平白觉出几分烦躁来。

　　“小喵，”他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动到自己跳到桌上来的精神体上，思索片刻，踌躇着问道，“……我刚刚说的是不是不太好？”

　　小喵当然没办法回答他。

　　萧炎捏了捏指节，颇有些泄气的抿起唇，茫然不知所措。

　　从小到现在，因为那用不出来的精神力，他独来独往孤僻惯了，即使如今与润玉结合后精神力解封，但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别人相处了。

　　———他的哨兵。

　　

　　 向导与哨兵的羁绊太奇妙了，像是绑定在手腕的红线，跨越时间与空间，闭上眼时能感觉到自己与另一人隐约相连着，仿佛生来便是一体，只是暂时的分离，纵然身不能至，却也心向往之。

　　小喵歪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像一只真正的猫，而后轻盈的跃下去，落地无声，在门前化为一片萤火微光，闪烁后又重新凝实，穿出门外。

      萧炎看着小喵跑开的方向愣了一会，叹口气。他其实也挺想去看看润玉在做什么，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安静的体会着自己的精神力。

     一般来说向导觉醒时候就能够开始运用精神力，他却被封锁至今，已经比那些人晚了许多了，总不能再落后。如今他第一次认真的体会这种放出精神力观测世界的感觉，如同生来的又一双眼睛，却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纤毫毕现，所看到的不是颜色，不是形状，而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维度，超出了思维所能理解的一切——这才是向导的能力。他想，难怪那些人总是看不惯他，原来向导和普通人的区别也大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塔里的墙壁设施理所当然是隔绝精神力的，不然都任凭擅长精神力的向导探看怕是就要天下大乱。但是现在萧炎的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时，微弱的阻碍却如无物，被轻易穿透过去，不能起到半点阻拦的作用。

    萧炎蓦然一惊，睁开了眼睛。

    因为向导潜意识里会靠近自己的哨兵，纵然没有刻意选择方向，他还是循着润玉所在的方向延伸了精神力，如同一条探出去的线，末端还在颤抖，骤然掐断。

*

    训练室内。

    润玉单膝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全靠一手撑着地面才勉强稳住身体，另一手抵着额头，紧闭着眼，精神力波动一片混乱，漆黑的羽睫簌簌颤抖，如骤雨急风中的落花，凋落纷纷。

   “小炎子。”萧鼎正站在润玉身边，俯身察看，见到萧炎急匆匆跑进来，连忙唤了一句，“你…没事，有向导给润玉初步疏导过了。”

   “怎么回事？”萧炎在润玉身边蹲下，见到刚才还云淡风轻的自家哨兵此时这般痛苦，说不气是假的，一边将精神力笼罩上去，忍不住就带了指责的语气，“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精神透支。”萧鼎答，控制不住的皱了皱眉，想到是面前是幼弟，还是放缓了神色，尽力劝慰，“他是塔外觉醒的，你忘了吗，觉醒会受点伤的，何况他当初也没有护持的人，这是难免的……”

   “开静音室，我给他疏导。”萧炎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兄长，根本不听萧鼎的解释，语气不豫。

   “好好。”萧鼎无可奈何，因为哨兵训练的时候总是难免出差错，所以静音室离得并不远，正准备上去搭把手，小喵扑到他面前拦住了他，耳朵一压朝着他龇出了牙，别看就是小小一只，还不到膝盖高，但是萧鼎总不可能对弟弟的精神体做什么，脚步一停的时候，萧炎俯身打横抱起润玉回身进了静音室。

    小喵又冲着他无声的亮了下獠牙，尾巴卷着奄奄一息的雪白小蛇转身追着主人窜进去，精神体和主人的重合度某种意义上达到了极高的地步。

　　“……在跟我生气呢。”萧鼎被关在门外，盯着横在面前厚实的金属门愣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冲身旁的向导道，后者不敢接话，陪笑了几下。

    精神域内一片混乱，原本稳定的波动像是被暴风雨席卷过，只剩下满目疮痍，无声的咆哮与尖叫，原本正常的声音在一瞬间成为不可为外人道的尖锐噪声，成螺旋钻头寸寸抵入将精神撕裂成无数碎片，润玉根本说不出话来，嘴唇颤抖，察觉不到外界环境转换，哪怕静音室已经隔离了九成九的声音，他还是缓不过来，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难受。

　　萧炎俯身将额头与他相抵，急切道：“润玉！”

　　疏导时，向导自己其实需要尽可能保持平静，再担忧也不能将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哨兵。对于不稳定的哨兵而言，一点点情绪可能就会被放大无数倍。但是萧炎经验太少了，他没想那么多。便将精神力覆盖上去，不管怎么说，安抚对向导而言就属于本能了，就如面对起伏的波涛，一点点将其抚平。

　　“……”

　　“……萧炎？”

　　润玉抿着唇，睁开眼看了眼萧炎，肩身微微颤抖着，眼里还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只是一闪而逝，他低下头看着萧炎的手腕，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纤长的眼睫细细扑簌：“我是……我怎么回事？”

　　“你体内……有觉醒时候留下的暗伤。”萧炎低声道。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的。

　　塔内塔外，犹如两个世界。塔内的家族主脉世世代代都能觉醒哨兵向导，而普通人却一生也很难觉醒，就算觉醒了被接入塔内，也无法企及塔中生长起来的哨向实力。差在先天的培养，也差在后天的觉醒。没有前辈护持的觉醒总是难免会受伤的，这种伤积淀下来，根本无法弥补，就影响了后续发展潜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萧鼎萧厉会对于太微的狸猫换太子如此愤怒。

　　这种塔内心领神会的事情，是不会告诉给塔外的人的。

　　只是萧炎空自满腹经纶，却总是很难和现实及时联系上。就如同萧鼎不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润玉也是受了暗伤的塔外觉醒哨兵，如今才想到告知润玉这个规律。

　　润玉听得解释，眉峰顿时蹙紧，纵然神色不变，却难耐的咬了咬唇，眼神从萧炎面上扫过，强忍着偏开了，忍住未开口作任何评价，袖袍下手却已握成了拳。

　　他们的联系还没有紧密到那个地步，只能隐约从精神联系中感知到复杂的情绪，萧炎不确定润玉对此具体是怎么想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接就听到身后咣当一声，一回头正看到小喵原地刷蹦起来老高，毛都吓炸了，从喉咙里好险勉强压住呜隆隆一声咆哮。雪白小蛇一口狠狠咬在它爪子上，被落在地板上也不觉疼，还用力的甩了甩尾巴尖，那股烦躁抑怒之色不言而明。

　　萧炎：“……”

　　他冷静的收回了视线。

　　他现在知道润玉的反应是如何了。

　　精神体与主人息息相关，当然也会折射出主人最真实的情绪，不带半点造假。

　　他迅速的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犯的过错，连忙深呼吸，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波动，先让自己平静下来，再重新安抚润玉。后者显然烦躁的很，自制力却好，只是紧紧抿着唇不出声，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显露于表面。

　　也许是受萧炎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了，也许不是。

　　萧炎不能确定，只是莫名的感觉……有点心痛。

　　“可以了。”润玉垂着眼帘淡淡道，挣着起身要站起来，萧炎眼疾手快，按着他的肩膀重新将他按坐下去，阻拦住他：“训练不急，我先给你治疗一下。”

　　他咬了咬牙，狠声道：“谁说暗伤就不可以治疗的？”

　　就像当时多少人断言他一无是处，与哨兵结契之后他的精神力却足以让两位兄长心惊胆战。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肯定性的呢。

　　润玉略微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作答，与萧炎再次共处一室，更无旁人，但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的向导相处。

　　萧炎却没在意那么多，松开润玉拉了把椅子过来坐着，全力唤醒精神力覆盖上去与润玉交合，犹如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海浪，拍打交叠，便缓慢融为一体。

　　润玉显然是自觉彷徨了，他可以自如的与萧鼎萧厉这般的同类哨兵，或者陌生向导对话，但是与自己精神相连的萧炎，却太过于复杂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精神域仍然在被一下下叩击着，如同被温水一点点浸透，悄无声息渗入每一个细胞，温软却不容置疑，容不得他再多分神，只是眼神游移片刻，恰好发现小喵跑到了自己脚边，像是想要在空荡荡的手心抓住什么以为权宜之计，他俯下身轻轻摸了摸小喵的头，将猫咪抱了起来。

　　小喵把尾巴紧紧收在背脊上，身体抖了抖，似乎本来还是想躲开的，但是最后乖乖的歪着脑袋趴在了润玉怀里不动了，任润玉机械的摸着。只是它名字叫小喵，纤白的手指轻轻穿过柔顺毛发，一下下抚摸着，快把它揉成了一个球却还是坚持着一声不喵，乖巧安静的紧紧闭着嘴，如果不是尾巴尖轻微的还在颤，大概会让人觉得它是个没有灵魂的毛绒玩具。

　　萧炎身体蓦地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

　　如同点点拂落的羽毛，在水面上激起涟漪圈圈扩散，一直流到四肢百骸的每一滴血液。纵然精神力完全付出，可是对身体的感知还在，他不自觉的紧握住手方勉强止住指尖颤抖，终于觉得不对，抽离出一部分精神猛地睁开眸子看了眼润玉，目光落在润玉手下快软成一滩的小喵，黑眸微微收缩，嘴唇艰难的动了动。

　　精神体被触碰被抚摸……原来会是这种感觉吗？

　　……不……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以前大哥二哥怎么可能那样随意的任凭他揉自己的精神体……

　　突然想到什么，萧炎试探性的减弱了输出在外的精神力。

　　和小喵间的联系淡下去的同时，那种全身颤栗的感觉也随着淡下去。

　　——也只是淡薄，却挥之不去。

　　但见润玉已经沉浸在精神力交融中，实在不宜出口打断，萧炎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了，又不能不动用精神力，也跟着重新闭上眼，试图催眠自己。

　　小喵看看两个主人，身为精神体的它在萧炎精神力外放的时候明显是极为安逸的，愉快的原地蹦跶了两下，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碰了碰润玉精神体——那条雪白小蛇的脑袋，小蛇接受着精神力的安抚，这次倒也没有暴起攻击了，但仍然不怎么愿意与它亲近，微微偏开了头。

　　小喵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翻过脚掌，低头看自己软软的肉垫，利爪收缩又弹出来，歪头思考，总感觉刚才或许碰到了什么，就像自己一般，但又不全然确定。它这边还没想明白，倒是小蛇先反应过来，颇带攻击性的瞪了它一眼，自己甩尾巴游开了，选定了个高处盘踞其上，重新闭上眼，与主人一般无二的姿态。

　　润玉还沉浸在与向导的精神力交融中，纵然只是浅层疏导并不深入，却已有些困乏，他还不太清楚如何与自己的精神体沟通，所以也没注意身畔精神体间发生的小事，如同沉在温柔乡中半睡不醒，一响贪欢。

　　却不知怎的，朦朦胧胧间他忽然想起哨向匹配时他所见到的画面，那个独自一人站立在屏幕前的黑衫青年，自我放逐于人群，没有与任何人搭话的打算，唇抿成一条笔直凉薄的线。身前是屏幕深蓝的光线，色泽冰冷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阴影，几乎显得有些单薄，却挺直如松柏。

【TBC】

【架空向短篇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