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向哨）萧炎x润玉】山海录·（一）

·向导萧炎x哨兵润玉

新年开新篇。没想写太长，几章应该可以结束。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偌大的床铺上。晨风正暖，龙凤衔金的被褥自床铺边垂下，盖着被子下交叠相倚的身体。隐约能听见窗外鸟雀细微的啁啾伴着流水声传来，这是大自然所能安抚哨兵最好的白噪音，和平静谧。

　　向导温和的精神力凝聚在空气里，浅浅波动一如海浪的韵律，肉眼不可见却又实际的存在着，就像冬日浸泡在温泉中的时候，水流自指缝间流落，白色的水雾缓缓蒸腾起来，暖意融融，情不自禁的便只觉眼皮沉重，想再睡过去。自从突如其来的觉醒为哨兵之后，即使在静音室内也逃不过噪音如影随形的侵袭干扰，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带着梦魇缠绕，润玉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这种普通人一般的静了。他还觉得疲倦，又觉得安宁。

　　身上的酸痛感比感知都更快一步，在彻底清醒前已经如潮水般传递开，驱散了仅剩的困意。润玉慢慢睁开眼时，有些空茫的注视着天花板，还带着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周遭的环境是陌生的，怔愣间，近日的画面如同幻影转瞬闪过脑海，由突如其来的觉醒，被塔收入，强制匹配与结合……辗转反复来的匆匆，如大梦初醒。

　　身旁睡着的青年微微一动，漆黑的羽睫颤动片刻，忽然睁开了双眼。

　　其实这是很尴尬的情况，薄被掩盖住肌肤上深浅不一的红痕，却掩盖不住两人赤裸的身体，青年一手原本搭在润玉腰间，虚虚环着他，醒来后便有些僵硬了，不着痕迹的悄悄收了回去，只是睁着眼睛直直凝视着润玉，一瞬不瞬。那双眼睛很黑，像是清明的夜色，照不透光。

　　和初次见面的向导结合了，现在还在床上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这实在是个很难的命题。

　　“……润玉，”这位初次见面的向导倾身过来，倒是首先开了口，低头轻轻抵了抵润玉的额头，呼吸短暂的交错瞬间，能听见这位向导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他们有告诉你我是谁吗？”

　　当然有。

　　润玉闭了闭眼，轻声道，带着某种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萧炎。”

　　萧家幼子，萧家这一辈中唯一的向导，也是公认的塔中废物。

　　并非两位哨兵兄长的光芒多么强大，才会将他衬托的黯淡。而是身为向导，萧炎从未成功完成过一次对哪怕是新生哨兵的疏导安抚，精神力就像不存在一样，无法运用到实际中，是货真价实的废。若非萧鼎萧厉执意护着幼弟，早就被作为普通人驱逐出塔，更别提年年参加哨向匹配。

　　这位特权阶级的代表（还废物），不知在暗地里受了多少谩骂摒弃。

　　但是萧家势力太强大，这一代的萧鼎萧厉更是哨兵中排名一二的存在，光芒无两。在有人能够崛起超越他们之前，无论何人都要避萧家新生代的锋芒，所以他们执意要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挡得住。

　　萧炎始终未曾等到数值监测能够达到阙值与他匹配的哨兵，萧家便送他一年年参加哨向匹配，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境遇。只是数年未见得一个匹配成功的人，这一年，却蓦然出现了两人。

　　萧炎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偏了偏头，很难说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纵然有家族护着受兄长宠爱，任何少年人经历多年如一日流于言表的蔑视厌恶也不可能心思单纯，萧炎正是如此，时至今日，已臻成熟的青年根本不会将任何情绪展露出来，只是心思微转间垂下眼眸，神态莫名。

　　气氛一时分外凝滞，如同结了冰。

　　脚掌细微踩过被子的声音轻到几乎不存，对于哨兵却已经足够明显，那并没有活物呼吸的气息，像是某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物种，只有毛绒绒的触感轻轻擦过耳边，润玉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萧炎声音微扬，目光直直落在他背后：“小喵，别闹。”

　　不过巴掌大的赤色花猫踩在润玉枕边，对主人的喝斥充耳不闻，黑白分明的眼睛乌溜溜转了转，试探着嗅了嗅润玉散在枕侧的乌发，接着它犹豫着低下脑袋，收起耳朵轻轻蹭了蹭润玉的脸颊，试探着表示友好，像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小喵！”萧炎恼怒。

　　虽然只是刚刚觉醒的哨兵，但是朦胧的感知里还是能感觉到，这只“猫”不是真正的活物。润玉一时踌躇，礼貌道：“这是……你养的猫？”

　　“……这是我的精神体。”萧炎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十分好看，狠狠的瞥了一眼那只蹦跶窜开的黄花猫，大概觉得自己失面子，起身道，“你刚刚觉醒进塔，是还没有人教过你这些吗？……不妨事的，我待会教你。”

　　精神体，是哨兵向导精神力凝聚成的动物，也是他们精神的具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精神体能折射出哨兵向导本身。

　　话说的有几分疏离，萧炎随便披了个外套，却在床边站定没走，抬手小心翼翼扶着润玉起来，语气冷冷淡淡：“需要我扶你去洗澡吗？”

　　“……不必了。”润玉婉言拒绝。

　　哪怕是昨夜才结合缔结了契约，但是终究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能够避之不谈昨夜的事情最好。润玉是这般想的，萧炎心知肚明，也没有强求。

　　

　　“小炎子！”润玉去洗澡了，萧炎才刚拾掇整齐出了单间的门，迎面便撞见了两位兄长。萧鼎萧厉就坐在门外的会客厅，一人面前摆一盏茶杯，茶水在杯面上方氤氲着雾气，但是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好似两座雕像。直到看见萧炎出来，两人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起身快步走上来，“你感觉怎么样？”

　　“那个哨兵……是叫润玉是吧？他如何？”萧厉性格急，抓着萧炎手臂一叠声追问，“你昨夜可还适应？瞧着像是个好相与的，但是床第上的事情又怎么好说，你收拾过了吗？你……”

　　萧鼎温和些，但也皱着眉略带担忧：“你若是不舒服，我给你带了些药来，你可需要？”

　　萧炎愣了半晌，听着两位兄长喋喋不休越听越不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举手连忙打断两个关心则乱的兄长：“我是主导方。”

　　萧鼎&萧厉：“……什么？”

　　萧炎一字一顿：“我，是，主，导，方。”

　　萧厉呆愣片刻，眼眸一眨心里话脱口而出：“向导也能做主导方？”

　　“二弟慎言！”萧鼎反应快一拍，或者说听到萧厉失言迅速反应过来，但是覆水难收，为时已晚。

　　萧炎：“……”

　　萧炎：“……没·关·系·的，二·哥。”

　　两兄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小弟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口中淡然的说着“没关系”，实际满脸都写着“这·事·我·记·住·了”六个加黑加粗下划线大字。外人不知道，他俩还能不知道萧炎有多会记仇吗？

　　不过萧炎经历使然，少年老成，把自己封闭的紧，也只有在嫡亲的兄长面前，才会露出几分情绪来，倒是显得弥足珍贵了。

　　萧鼎努力和稀泥，打着哈哈带过了之前的话题，兄弟三人在桌前坐下，重新谈了谈眼下情况。昨日的哨向匹配，谁家新觉醒了哨兵，谁家向导与之结契，塔中格局又因哨向结契有何改变，因为萧炎昨夜缺席，这些事情倒是要说给他听。但一提到此方面，萧家两位哨兵脸色黑的都快要滴出水来。

　　“太微那老匹夫……胆子倒是很大，真当我萧家是任他拿捏的！”萧厉咬牙道，忍了又忍，一拳重重砸在桌面上，他不是不知道收敛力气，但是塔中排名第二的哨兵岂是虚名，大理石雕琢的茶桌微不可查的一震，僵持一瞬，竟然像是孩子玩闹堆叠的沙堡，骤然碎落成一地均匀石灰。萧鼎罕见的没有对他这作态发表意见。他也不满，只是没有表现的那般明显。

　　塔的检测终究不够精准，时至今日，也只能查出哨兵向导之间是否达到了结合的基础要求，更进一步始终却无能为力，只有完成结契，才能查出具体匹配率。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完成结契了，具体匹配率如何又有什么用呢？哨兵与向导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如同灵魂半身，从结定契约之时就相许半生，这份羁绊太沉重，是从没有更换的说法的。

　　萧炎眼疾手快的捞回自己的茶杯，没跟着茶桌一起粉身碎骨，轻轻低头吹了口气，相较哥哥们的义愤填膺，他瞧着热气蒸腾，却是神态平静：“太微他愿意送，我还不愿意要。”

　　这次哨向匹配，有两个哨兵达到了与萧炎结契的要求。

　　原本萧家选中的是另一人，太微长子。有着天族的血脉保底，不得不说，这样的选择也的确是受到了萧炎情况的影响，哨兵向导的羁绊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关系，萧家自然希望萧炎能够与尽可能强的哨兵结契，以此来维护最弱小的这个孩子。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太微能胆大到来一场狸猫换太子，面上与萧家兄弟谈的友好亲密，转身却直接将刚刚被塔发现的由普通人觉醒而来的哨兵润玉换下了长子。

　　是，萧鼎萧厉如何不知塔中各族都是如何看待萧炎的，但是那是他们的弟弟，难道配不上最好的人？若非亲族不能结契，萧鼎萧厉根本就是塔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哨兵！

　　思至此处，萧鼎恨极，摸了摸萧炎的头发，眼眶竟然微微泛红，抿唇狠狠用力道：“小炎子，委屈你了，都怪大哥……”

　　“想多了。”萧炎淡淡道，伸手拖过原本停在萧鼎脚边半人高的钢铁巨鹰，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它的坚硬如刀的羽毛。这么大的雄鹰，鹰嘴便如一把亮金色弯刀，可以想象轻易一低头就能连同人头一并啄穿出硕大的血洞，但是在面对萧炎时却分外温顺，歪过脑袋轻轻蹭了蹭萧炎的手背。趴伏在萧厉脚边的雪白狼王见此也起身，漫步到萧炎身边，将脑袋搁在萧炎膝盖上，抖了抖耳朵。

　　与两位兄长相比，萧炎的精神体的确上不了台面，但是他的神态相当淡然，指尖戳了戳雪狼王的脑门，微笑道：“我不委屈，润玉挺好的。”

　　萧鼎向来自认聪明（至少比较萧厉），但这个时候想了又想，愣是没能确定萧炎是说真心话还是反讽。

　　答案很快就来了，萧炎rua够了猛兽，翻脸无情推开两位兄长的精神体：“旭凤败絮其中，不堪大用。也许天赋是还行，但是脑子进水，我消受不起，免了吧。”

　　萧鼎萧厉被蒙在鼓里不知，他这个当事人还能不知要和自己结合的哨兵是谁？在觉醒之后就容易受外界影响需要赶紧结合的是哨兵，而非向导。太微一家的实力还没有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与润玉的结合，却是他顺水推舟的结果。

　　“当真如此？”萧鼎皱眉道，对这个向来聪明的弟弟出口的判断却并不是不信的，只是思索片刻，斟酌道，“润玉……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喜欢就好。其实，有我和你二哥在，也不用别人来保护你……”

　　萧炎不以为然，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将骨节拉扯的嘎吱作响。算着润玉应当洗好了，准备去回屋看看。背对两位兄长时候，青年眼中光芒微闪，较寻常人更明亮几分。

　　萧鼎跟着他站起，萧厉也想跟着站起来，他比萧鼎还急着去看萧炎结契的哨兵是何方人士。脚还没用上力，莫名的力量突然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将他一把狠狠按在了座位上。猝不及防之下，像是冰霜覆盖全身，萧厉咔啦啦冻住，保持原来的姿势僵硬在椅上，连个头发丝都动不了，不是雕像还要胜似雕像。如同沉沉海水加身，将他压在海沟里，窒息般的压力分布到每一个细胞，或者比如普通人被压在钢筋水泥板下，承受不住那种重量，一时呼吸困难，发闷的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萧厉：“？”

　　雪狼王有所察觉，猛地站起身来看向主人的方向，凌厉狼眸眨了眨，却露出疑惑之情，接着好似感知到什么，那份还没来得及升起的警惕攻击性转瞬松动，它犹豫了一下，重新低头把鼻子埋进毛里，又趴下了。

　　萧厉：“……”

　　萧鼎走了两步发现萧厉还坐着没动，回头看了他一眼：“二弟？”

　　见萧厉不答，甚至没有反应，本就心情不佳的萧鼎微微皱眉，没有对萧炎那样的耐心，很不满于二弟眼下还敢走神，语气微微冷下来三分：“萧厉。”

　　萧厉还是没回答。

　　平心而论，萧厉倒不是不想回答，他已经努力在挣扎了，却被无形的精神力压迫着硬是动弹不得，连眼珠子都没法转动，想递个眼神都求助无门，胜似被挂在房梁上的咸鱼，四肢都缚的死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现世报果然来得快。

　　萧炎在房门前停下脚步，抬手握在圆形的扶手上，没有回头，只是不紧不慢道：“别人怎么想倒也罢了，但大哥二哥，你们真的也觉得我那么弱吗？”

　　几乎通体红色只分布着些许黑斑的花猫穿过门跳出来，身体由虚凝实，精神体不惧实物，穿墙穿门自然是小事。它歪着脑袋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主人身后的萧家兄长，抖抖尖耳朵，利落的沿着衣角窜上萧炎肩膀坐着，舔湿了爪子去抹脑袋上唯一的一撮白毛，依旧安静无声，那根毛绒绒的长尾巴顺势从萧炎肩头落下来荡了两圈，隐约折射出好几条影子。

　　萧鼎终于意识到萧厉似乎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了。

　　萧炎轻轻敲了两下，示意自己回来了，伸手推开门。

　　润玉确实已经洗漱完了，穿着一身素色白衣坐在床边，开门时带起的风卷动了颀长衣袂，如翩飞的蝴蝶。但是刚刚觉醒的哨兵没有在意这些，他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盘绕的精神体——像是一条雪白的小蛇，后者在他皓白的腕上盘了一圈又一圈，如同玉镯子般晶莹剔透。不染尘埃，只把脑袋昂着循声看了过来，一曲身滑下来便避开了萧炎的目光。

　　萧炎在门口停了一下，犹豫的看了看润玉思考片刻，迈步走进去，闲话家常般道：“你已经能唤出精神体了？”

　　“嗯，是的。”润玉站起来，目光从萧炎看到他礼貌的朝着萧炎身后刚刚解脱出来的萧厉颔首，神态温和，“大少，二少。”

　　萧厉审视般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神色有些挑剔：“你就是润玉？……行，既然你和小炎子结契了，叫声二哥也就罢了。只要你与小炎子好好地，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们也会全力帮你。”

　　“二哥。”萧炎叹了口气，打断了萧厉的言语，真心实意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润玉却不气不怒，甚至抬手很主动的搭在萧炎手臂上，温雅道：“无妨。二哥是好意，润玉便多谢二哥费心了。”

　　萧炎身体微僵，不自在的抿唇，向后退了步。又觉得自己不妥，倏忽将眼神落在润玉身上，后者察觉到注目，丝毫不介意的回了一个浅笑。哨兵的大方坦然让向导有些尴尬，微微侧开视线，佯作不知。

　　小喵从萧炎肩上跳下来，试探着向着润玉精神体的那只小蛇凑过去，尾巴紧紧收在背上，小心翼翼。雪白小蛇却不领情，一甩尾巴便游开了，隔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往回看了眼，它明显是对小喵极为警惕的，黑曜石般的眼底不掩排斥，与小喵的亲近形成鲜明对比。

　　萧炎或许身在局中看不分明，但萧鼎在他身后看着，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TBC】

截止本章人物提点：

萧鼎：萧家长子，哨兵。

萧厉：萧家二子，哨兵。

萧炎：萧家幼子，向导。

润玉：塔外普通人觉醒，哨兵。

旭凤：太微长子，哨兵。

【架空向短篇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