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草-君筠

【炎玉】天帝的逃妃（五）

•强强

·反向囚禁，强取豪夺

润玉醒来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光芒从小窗中投出来，将室内蒙上了一层回忆般的朦胧昏色，仿佛多年以前的模样，看不分明。

他模糊的抬起手，本能使然挡住射到眼前的日光，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觉。

记忆一点点从水底浮起来，拭去其上的水滴之后逐步变得清晰起来。他从前往后回忆，最近连番事宜，于公于私皆有，他伤的太重，确实未曾恢复过来，以至于力不从心，镇压不住体内的穷奇……

他只是太累了，便想来看看萧炎，原本只准备看过了便离开，却没想到这一日萧炎还醒着。他近日心力交瘁，情绪波动太大之下穷奇突如其来的爆发，竟然是直接在对方面前倒了下去。

现在是……

体内出乎意料的平静，意图挪动的时候才发现躺了太久身体僵硬，天帝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眼前景象，一瞬间陷入怔愣。

身下并非柔软的床榻，而是冰冷的玉石地面，但是润玉并未立刻察觉到，因为他是枕在萧炎腿上的，后者靠在床脚，双手抱胸闭着双眼睡着，头歪向一边，令人很担心他的脖子。那条锁链从床铺上垂下来，在黑袍间若隐若现，末端缠绕在炎帝的手腕上，不稳定的闪烁着。

……这？

润玉只是稍稍一动，萧炎便睁开了眼睛，大概一直睡得很浅，眉宇间有未散的疲惫，漆黑的眼睛折射着黄昏的光晕，莫名显得很柔和。

“醒了啊。”他寒暄般淡淡道。

“怎么…”润玉艰难的坐起身，看了眼周围。这里和他晕过去前简直大不一样，整间屋子里都是爆炸的痕迹，金白的墙壁上覆盖着火烧火燎的黑灰，桌椅翻颓被烧毁了大半，连地板都不得安好，活像是刚刚遭过了灾。

润玉愣了片刻，抬起手下意识按在了心口，那里曾经是逆鳞的位置，也曾经是伤口纠结的位置，龙只有一片逆鳞，被剜去之后也再不会弥补。但是从一次之后，那里覆盖上了一瓣紫黑色的火，替代了逆鳞守护他，如同火焰铸造的鳞片每时每刻都散发出热意。他感受着熟悉的暖意，终于回过神来，

“……你除去了穷奇？”他很快的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低语出声，说不清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困扰他多日的穷奇终于得到了解决，只留下无害的纯粹力量，固然是好事不假，却来的太突兀，让人未免有一种力气打空的荒谬感。

还有……

失控的心慌感。

萧炎如何能……

在意识到的同时心头仿佛突然划过了一阵冷风，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直到结成冰雪，坠落下来层层覆盖了整颗心脏。

他猛然一把抓住了萧炎被锁链锁着的手腕，寒声道：“你从哪里来的力量！”

萧炎有点出乎意料，皱眉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用力把手抽回来，凉凉的看着润玉：“天帝陛下，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先考虑下你自己吗？”

“我明明应该完全封印了你的斗气才对…”润玉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选择性忽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应该说他根本没考虑自己，低声呢喃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你想走。”

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眼睛都红了，气怒交加，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犹如一步一步坠入深渊：“你背着我积蓄力量……你想走对不对！”

这次，萧炎的脸色终于也冷了下去。

“怎么，”他冷冷道，声音轻飘飘的，似寒冬腊月的凌冽风声，毫不容情，“天帝陛下还真把我当金丝雀关在笼子里呢？”

“若是这金丝笼能关住你……”润玉死死地拽着锁链，淡色的指甲狠狠掐着边缘，毫不退让的和他对视，明明脸色还惨白未褪，语气却是一种极为狠厉的镇定决绝，“本座想来…倒也不错。”

萧炎眼眸睁大，根本没有想到润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把他当做金屋里藏的娇，以至于他甚至一瞬控制不住情绪，露出的完全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他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只觉浓浓的荒谬，怒极反笑：“……什么…好，你真以为你能关我一辈子……润玉！”

最后这个名字，堪称从牙缝里逼出来了，低沉又切齿，仿佛在黑暗里咬碎了骨头的淋漓模糊，鲜血滴出来，染红了地面。

“你怎知本座不能？！”润玉低下头看了一眼萧炎手上的锁链，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指尖猛然压上去，沿着锁环重重一划，鲜血的颜色一瞬间涌出来，滴在锁链上却快速的侵染开了。苍白的锁链反常态的未曾被染红，而是吸饱了鲜血般明亮起来，重新焕发出银色光华。那种光芒如水波猛然闪过，如一条矫健白龙。有龙吟声从虚空间响起，萧炎脸色骤变，能看见的是锁链在他手腕上收紧，一圈圈的勒上去，看不见的是无形的银龙咆哮，在识海中盘旋几圈，收拢身体化作繁复华丽的符文，而后重重砸在了灵魂之上。纵然炎帝以为自己习惯了伤痛，在这一刻他仍然是几乎是抱着手弯下腰，身体颤抖不定，痛的脸色都白了。

——灵魂封印。

“你……呃！”

痛的狠了，炎帝突然用力的狠狠一扯锁链，锁链叮当作响被绷得笔直，好似一把架在弓弦上的利箭。天帝凝视着他痛苦的样子，仿佛感同身受，甚至更痛，他几乎露出了不忍的神态，泛白的唇瓣微微咬住，闭上眼不忍去看，却绝无后悔的意思。

蓝光越发激烈起来，锁链寸寸收紧，萧炎猛然抬起头，眼睛通红，仿佛随时能滴出鲜血来的死死盯着润玉，眼底是一片彻头彻尾的黑暗，痛疯了也恨疯了，犹如困于陷阱中的孤狼，声音打颤：“我…就不该帮你！”

天帝薄薄的唇瓣抿了起来，昏黄的阳光照在他银色的衣袍上，犹如深秋的金色辉光。在听到萧炎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比原来更白了几分，在黄昏中朦胧了轮廓，看不分明。

“是啊，”他低声道，轻柔的仿佛情人贴在耳边的呢喃，却满怀了从深渊里爬上来的绝望和疯狂，“你不该帮……这样你可以趁机离开本座了，是……也不是？”

萧炎闭上眼又猛然睁开，仿佛没有听见润玉的话，双眸中闪过寒光如神兵利剑出鞘的瞬间，他骤然一扬手，将锁链甩出去，末端链接着他手腕和床头的链条中端如银色闪电直击润玉面门。天帝反应极快，在锁链甩到面前时横手一挡。

他用的是左手，在锁链触及手上时，却莫名其妙竟然毫不受力。润玉向后骤退了几步，白皙手背上被抽出一道鲜艳的血痕，赤色的血滴往下落，如血玉一颗颗镶嵌。

他侧身用右手才抓住了锁链，素白的五指收拢攥紧链条，蹙眉轻轻抽了口气，垂眼看了看自己淌血的手背，倒也没有去擦，任凭它流着，低声轻柔道：“可以了吗？”

炎帝面无表情，更无言语，手腕一翻一点，锁链抖动如一把软剑或者露出獠牙的蛇，轻易脱开润玉的控制，很难想象萧炎一个用惯了玄重尺这类重兵器的人竟然能把软兵器也用的如此得心应手——也许也算不得得心应手，只是盛怒之为——只是润玉措手不及下锁链脱手，不得不闪身回避。锁链一击打空，却无退势，空中翻转再点向润玉落脚的位置。天帝避无可避，纤细的腕上人鱼泪落下，化作玄冰剑格挡了一记，他显然不愿对萧炎运赤霄剑，所以也不主动攻击，只用玄冰剑象征意味的防御，冰剑和锁链碰撞在一起铿锵作响，如银瓶乍破。润玉步步退让，背脊嘭的撞在墙上，那里火焰的余温尚未完全褪下，墙体还是暖的，固然有璇玑宫墙体材质的特殊的原因，但先前萧炎那场战斗的激烈也由此可见一斑。

自己刚刚醒来时看到的景象闪过眼前，润玉说不清自己什么想法，他横剑架住萧炎飞到面前的锁链，剑锋顺势一带将锁链勾在上面扯住，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你满意了？”萧炎死死捏着锁链，另一端被润玉牵住，他却仍没放手，呼吸被他压得很轻，而声音比呼吸更低，他抬眸凝视润玉，咧嘴突兀的笑了一声，眼角泛红。

润玉张口正欲要说什么，就见炎帝低头猛然吐出一口血，最后看了眼润玉，身体向一旁倒下去，眼眸闭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风水轮流转。

前一次是润玉如此，这一次则轮到萧炎。

“萧炎！”

天帝在萧炎倒下的一瞬间慌了神，大脑嗡的一声空白，他匆忙冲过去扶起了萧炎，触手碰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萧炎背上的黑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漆黑的发丝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耳畔，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显眼。

炎帝根本是异火斗气全封之下，还顶着反噬的伤，跟润玉对拼了半个时辰，其意志力几乎称得上可怕，却终究还是到了极点，支撑不住了。

银色的锁链死死扣在他腕上，血肉裸露出来，还在不断的收紧，大滴大滴的落下鲜血，把锁环都染红了，几乎露出森森白骨，像是要生生的长在一起。

润玉眼眸蓦然收缩。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天帝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他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激烈的感觉了，然而事实却是，这一刻…他连心跳都静止了。

他几乎以为萧炎会死在他面前。

润玉慌乱的捏了指诀拍在锁链上，纤长的手指在颤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法诀都捏了几次才成形，锁链微微闪烁了一下，缓慢的一圈圈松动开，像鳞片脱落出血肉，只留下深深地凹痕，只那一块如同伤疤被剜开，看着是更加的触目惊心。

若只是锁链勒出的这般皮肉之伤，其实并不会让炎帝虚弱至此，真正让他吐血晕倒的是灵魂封印，因为萧炎不甘的冲击，封印反噬下来从肉体创伤到灵魂。但是双眼所看到血肉淋漓的伤口，却远比看不见的创伤更鲜明刺眼，每一滴血都如同用烫红的匕首扎入眼底，将眼珠生生的剜出来，正是痛的撕心裂肺。

天帝跪坐在地上，定定的凝视着萧炎手腕上的伤口滴答滴答流血，慢慢抬起手盖住了双眼，渐渐暗下去的夕阳落了他满身，如同着了一身辉煌金衣。秋风穿堂而过，冷的萧条疏淡，旁人所看不见的是他眼尾微微红了，一如他被染红的雪白衣角。

只是夜神还会哭，天帝却已经不会再，不能再落泪了。

他缓慢的睁开眼，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停顿了片刻，起身时身影蓦然立直，却从中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犹疑。他取出药，重新回到萧炎身边。

软白的药膏抹在伤口上，覆盖住血肉经脉，是天界最为上等的疗伤圣药，当然有其作用所在。他注视着鲜血慢慢止住，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抚了抚萧炎的头发，眼神垂下去，如同落尽寒夜，晦暗不明。

让你留在我身边…对你就那么难吗。

他闭目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萧炎的嘴唇。

像是穷途末路的人，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行走了漫长岁月，终于在台阶顶端看见了的那一丝光明。

又如何放得开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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